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 - 林道群

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 - 林道群

欲罷不能,繼續讀胡適之書信集,一九五四年十月致楊聯陞(胡楊魚雁往來頻繁,另曾匯編兩百多札專集《論學談詩二十年:胡適楊聯陞往來書札》出版),原信如下:「前幾個月,故宮博物院中有人說,宮中發見了許多『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的九字牌,不解何義。或猜為宮人召幸的牌子。今日在廁上看江陰金武祥的《粟香四筆卷六》,有此一條:『道光朝,宮中作九九消寒圖,成廟書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九字,字各九畫,每日書一筆,至八十一日始畢。宮人皆效為之。』這個謎被我解答了。」

有趣,但又令我心生疑惑:台北故宮中人竟然會不知九九消寒圖「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因為董先生一直在讀胡適之,最近書房裏書桌地上堆的都是《胡適之先生年譜長編初稿增補版》《胡適之先生晚年談話錄》《胡適留學日記》胡適自印的《乾隆甲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茶敍時我說了胡先生楊聯陞此信的疑惑,董先生說不至於,「故宮裏都是老輩文士,莊嚴老先生當然知道,也許是小職員隨口問問胡先生的」。

原來又是我一目十行翻書壞習慣多出來的事,胡先生信末明明還有幾個字:「舊日記一條,寄給L.S.一笑」。L.S.就是楊聯陞,也就是說,這整封信,抄的是胡先生民國廿一年一月廿一日的一條日記,說的是一九三二年北平故宮博物院有人不知「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而未讀到金武祥的書之前,胡先生好像也不知道。(金武祥,即「桂林山水甲天下」的作者,客寓廣東時,撰有《粟香隨筆》八卷,效仿《容齋隨筆》體例,輯成《粟香二筆》《粟香三筆》《粟香四筆》《粟香五筆》)

當然現在連維基也知道了,說這是宋元就有的民間世俗,冬季天寒地凍,光陰莫名其妙的漫長,為捱過漫漫長的冬天,人們「數九」以打發無聊,緩解寒冬威脅下出現的心理危機(今年入冬大陸朋友都說是嚴冬,這一句已古為今用)。宋代元朝開始,這種數九娛樂,流傳全國,九九消寒圖更是世俗習慣變成的一種文化傳統:九為極數,乃最大最多最長久的概念。九九八十一更是最大不過。從冬至日開始,一日一筆,八十一日後,春天到來了。

香港的冬季天氣說不上天寒地凍,但人為的涼薄,冷得莫名其妙的流流長。董先生說冬至日起,我們開始來寫「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期盼春天吧。我把他寫的,做成利是封,為讀者為香港討個吉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