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今昔】一九六九年大觀園遊記 Redge Solley:我抓拍過的美好香港

【香港今昔】一九六九年大觀園遊記 Redge Solley:我抓拍過的美好香港

【香港今昔】
「50年前我來到香港,像移民了另一個星球,我像異形(Alien)。作為老外,跟中國女孩子走在街上,人家就會咬定她是蘇絲黃(妓女),我是尋芳的水手。在軒尼詩道最常看到營養不良的人力車夫拉着美軍。」年過古稀的Redge Solley回憶着,並提到一個對他意義重大的數字「1969」。那年炎夏,美國太空人走出阿波羅11號在月球留下腳印;胡士托音樂會開幕;香港像磁石般吸引這名英國人親近,自此難捨難離。

Redge原本在英國的廣告和公關服務公司J.Walter Thompson做了七年藝術總監,某天午休時看到《泰晤士報》分類廣告,香港廣告公司Grant Advertising請總監,驀地引起他的注意。輕易投考成功,他沒對香港有甚麼認識就毅然飛來展開冒險旅程。

貼地老外愛飲茶 「香港有難以置信的魅力」

「香港有難以置信的魅力(incredible charisma)。」受Richard Mason的小說《蘇絲黃的世界》影響,那時老外只知一個神秘地方叫「灣仔」,對香港卻一無所知。「我跟他們一樣,以為香港是日本一部份。」Redge搶白。到現在,他最喜歡的地區仍是灣仔,那個華人曾經絕迹酒吧的紫醉金迷煙花地。「燈火管制,每晚12點便『完結』,如果要回九龍你又錯過了最後一班渡輪,你便要坐電艇Walla-Walla。」

在香港工作期間,Redge獲「垃圾蟲之父」Arthur Hacker羅致,但開出「殺死」垃圾蟲的條件。「我討厭垃圾蟲!」Redge說。隨Arthur Hacker加入政府新聞處後,Redge設計過無數政府宣傳海報,包括愛滋病、反吸煙、提防罪案等,他最愛「私器公用」,除了把自己的家粉飾成「案發現場」供拍硬照,他的愛犬、熊啤啤、同事甚至當時的女朋友們,通通成為海報主角。

高薪厚職的老外都愛到香港會、板球會或高級酒店high tea,遊走上流社會,Redge偏偏最愛到中式茶樓飲茶,捍衞草根。「宏偉的殖民風格建築,如匯豐銀行、香港會和郵政總局大樓,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跟倫敦的金融區相似。渡輪各自有名字:如Meridian Star、Solar Star和Night Star等,很有趣。」

Redge努力從腦海打撈1969年的香港生活片段,「沒有地鐵、超市、海底隧道、菲傭、麥當勞、快餐、紋身或染髮的人……每個家庭自己帶孩子、放狗。以前的港人不談政治,也不關心樓價,每個人都很開心地生活,每家每戶都用圓枱圍着吃家常飯。」那年起,他像劉姥姥入了大觀園,周末和假日便提起Pentax相機瘋狂到處拍攝本土題材,後來娶了個香港賢妻,落地生根,半個世紀都沒有放下相機。

星羅棋佈又亂中有序的舊樓群、碩果僅存的中環地下廁所、灣仔紅燈區的水手哥們、長洲的漁民生活、新界的牛……他愛香港比香港人更甚。今年Redge為紀念來港50年,將出版專屬1969年的香港攝影集,並於3月初在灣仔EastPro Gallery舉辦1969年香港攝影展,然後便部署稍後告老還鄉。

見證50年變天 「港人臉上笑容慢慢消失」

其實,2012年他也曾回歸倫敦,但2016年又念念不忘的搬回香港。但這次不同,香港生活成本高昂他年紀又大,離開是逼不得已。Redge有一個中文名,叫「蘇理治」,是他在英國學書法時,老師賜他的,預告了他跟東方世界的緣份,沿用至今。

「其實,1997年開始沒有人再用奇怪眼光當我異形般打量,因為回歸大家都承受着不同壓力,香港人已沒有閒情。」物換星移。50年過去,這位老外見證香港變天。「變了兩個不同的地方,港人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

百般不捨終須一別。離開以後,會最懷念香港甚麼?我問Redge。

「乾炒牛河,無疑!」Redge以半鹹半淡的廣東話說道。

這不是中國大陸,是香港中銀大廈,左邊大廈是還未改建成長江中心的希爾頓酒店。

中環未有滿街上等人的違例泊車,卻有不少人力車。

1910年代興建的地下公廁,現在碩果僅存中環這個,但只為男性服務,當年也引起Redge的興趣抓拍。

1969年Redge以異形之軀來到香港,被七十二家房客般的舊樓吸引,他的鏡頭記錄了香港的拆樓歷史

Redge是個愛護動物分子,當年移居香港不時去新界看牛,除養了七隻狗,還以500大元買來果子狸當寵物。

沒有photoshop的歲月,Redge拍攝這海報真的要製作幾十個煙樣十字架,老一輩應該記得這經典海報吧。

轉眼半世紀過去,當年相中年輕的手,轉眼充滿歲月痕迹。

採訪:鄭天儀 
攝影:劉永發(部份圖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