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想都不要打給他,比較好。」
康妮生氣地同我說。我吃驚她反應這麼大,十幾年啦,同學一場,我與她還能保持聯繫,也許因為我們都欣賞子鶴。
子鶴是罕見的少年老成卻又有童趣的人,外加智商超群成績好。我們都在埋首練習幾何題的時候,他熬夜看球照樣滿分。他看的書我永遠沒聽說過,他說書有多好全看印數,如果只一刷印得還少,那絕對是能讀懂的人少之又少,絕對好書。他一向舉重若輕與善意,所有人都敬重他。哪怕是混社會的維族小伙,也想方設法要和他同桌──出來混也需要智慧人士指點。
大學我們那麼巧一個系,他隱士般做些奇怪的事。間中休學一年,去西藏做田野調查,打電話聽他見聞,只覺又隔好幾重境界。後來他拍拖,對方是信仰伊斯蘭的虔誠女子,還有嚴重的慢性病。聽來已似電影,其後又有宗教差異引發的家族反對。
無論我們做什麼,子鶴總是更傳奇一些,但始終純粹。畢業他去英國念碩士,讀人類學,寫西藏經濟。讀完拿一等榮譽,卻又去內蒙古做起環保NGO。康妮說好容易跟上他的節奏,知曉一些沙塵暴的常識後,他又辭職創業做起農場。
這些年我偶爾會和他電話聊天,說兩句就覺他還是當初那少年,寬容穩健。今年我們卻一直打電話忙音,年末才收到他一句祝福,問幾句方知,2018年他運氣差,生意差點破產,婚姻關係也不幸結束。
康妮又聽子鶴合夥人吐槽他做事過於理想主義,不夠現實。「我真失望,我們這一班就剩他一個那麼成熟那麼風生水起。」她失望至極,我懂她的作。子鶴是我們同齡人裏最後一個倒下的,在我們一個個被出軌、失業、破產、被騙等等爛事擊倒之後,他居然也有事業婚姻雙重失敗。
她失望的不是他失婚或太過理想主義,而是我們還是沒留住的年少時的信與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