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周記】
日本古代東西兩大重鎮江戶(東京)與京都,依靠五大古道串聯,較為人熟悉的,是「東海道」和「中山道」。穿越長野縣木曾山脈的一段中山道,別名「木曾路」,道上有十一宿場(驛站),不少至今仍保存着江戶時代的古樸面貌。就算對古道歷史一無所知,單論景色,徒步蜿蜒於長野縣群山中的木曾路,也是一次不錯的遠足經驗,十八世紀江戶時代尾張藩士及地理學者松平君山,便是在訪遊途中,創作了著名的浮世繪詩畫冊《木曾八景》。
本州的中央山脈是日本最陡峭的高山群,飛驒、木曾及赤石等山系,景致絕不亞於阿爾卑斯山,故有「日本的阿爾卑斯山」之稱。《木曾八景》之一「駒岳夕照」,描繪的便是木曾山脈的駒岳,松平先生當年可能只是遠眺,我在走木曾路途中,已決定翌年一登駒岳。
登木曾駒岳,熱門路線有兩條,均從東麓的千疊敷出發,經乘越淨土登主峯。假期有限,只能選較短的路線,經木曾前岳和麥草岳下山,往木曾路十一宿之一的上松。大清早從名古屋出發,往木曾東麓駒之根的交通頗為轉折,轉了三次火車,在駒之根乘巴士往「駒岳索道」起點白檜平,再乘纜車登上日本最高的車站、海拔2,612米的「千疊敷」。 若不介意住宿條件稍遜,其實可以直接向主峯進發,入住主峯與前岳之間的「玉之窪山莊」或「頂上木曾小屋」。不過關於這兩間山屋的資料不多,也不能網上預約,最後選擇了較熱門和具規模的「寶劍山莊」。
海拔2,865米的寶劍山莊,在乘越淨土以西,名字來自南面的寶劍岳。曾有只具一般遠足經驗的山友,渴望一登劍岳險峯,我勸他循序漸進,先嘗試一下「比較不險」的寶劍岳,吸收攀爬鎖場的經驗。「鎖場」是日本岳人用語,泛指釘上鐵鏈的崖壁巨石,鐵鏈既助攀爬,也是路標,但攀爬者仍需一定膽量和身手。原本計劃先繞極樂平登寶劍岳再往山莊,卻因在名古屋車站走錯月台,錯過火車,要接近下午二時才到達千疊敷,得臨時改變計劃,走八丁坂直接到山莊。 安頓好行囊之後,時間尚早,便輕裝南走,打算從北麓登寶劍岳,然後原路折返回山莊。
鐵鏈巨石練身手 半小時登寶劍岳
山莊座落中岳與寶劍岳之間山坳,山莊背後不遠處,便是登頂路口。海拔2,931米的寶劍岳,如尖塔般拔起,登頂路線基本上是沿着岩壁和石槽手腳並用地上攀,下臨百呎懸崖,不容有失。特別險要的位置,都設置了鐵鏈,即前述的「鎖場」。岩壁上不少裂隙,其實是很好的抓手和踏腳位,對於有攀岩經驗的朋友來說,並非太困難的路線,只是腳上穿的是登山靴而非攀石鞋,石面也因為沾上霧水而頗濕滑,攀行時還是要小心翼翼。
不用半小時便登頂,寶劍岳頂上無一吋平地,只有巨石堆叠,最高點是石堆中的一塊塔形巨石,攀上石頂,猶如站在劍尖,「寶劍」之名確是傳神。塔形巨石之下是一個小小的木造神社,藏在巨石堆中,一不留神便錯過了。 移向峯頂南面懸崖邊,雲霧散開,俯瞰山下壯麗風光,看到原本計劃攀爬的稜脊,還是忍不住下攀了一段。直崖高陡,看似無路,巨石間原來柳暗花明,有迹可尋。雖說下攀難度更大,石隙間置有多處鎖場,可輾轉下攀。小心下攀到接近「三之沢」分岔路口,時間不早,得開始折返,原路重新攀上寶劍峯頂,再回山莊。
晚飯後回房就寢,窗外天色一片深藍,濃霧中透出日落最後丁點餘暉。深夜寒風吹動枝條,咯咯地打在玻璃窗上,彷彿有人急促敲窗,朦朧中不期然想起英國作家白朗蒂《咆哮山莊》的一幕:風雪交加的晚上,故事敍述者在山莊留宿,敲響窗門的樹枝幻化成哀求着要進屋的小女孩,赫然就是女主角凱瑟玲在荒野漂泊多年的幽靈,心底不禁有點發毛。年少時孤身負笈海外,一個中文中學學生,忽然要面對必修的英國文學課,《咆哮山莊》正是課程之一。當年總算挺過去了,原來那咆哮山莊,一直是揮之不去的陰影。
撰文:Daniel-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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