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壹零貳小館薯嘜及飛仔,去了台灣苗栗吃大閘蟹,我很想參加,可惜身在外地。心癢難耐,懇求老友們回中國前務必在香港相聚,備了一餐鹽焗石蟹,換他們的大閘蟹最新情報。
作為一個負責設計菜單的餐廳人,我認為不應偏食,甚至曾經頑固地堅持,對各種食材要一視同仁,如此才能在餐單上提供較豐富的選擇。最後不能完全達標,偏食是改正了,最愛依舊是最愛。幸好是這樣,後來才有各款螃蟹菜式在餐廳陸續出現,成為主打項目。對,我的最愛,是螃蟹,任何種類也喜歡。為甚麼呢?因為只有這種材料,就算白烚淨吃甚麼煮食技巧也不用,已經夠鹹夠鮮夠甜。最難得的是,中法日廚師們看法相似,簡單便好,證明這材料本身的味道已是極致。
九月圓臍十月尖,以前每年都會在家舉辦大閘蟹宴。紅樓夢中的人物,吃大閘蟹是一件事,他們特別選了四面有窗,左右迴廊的「藕香榭」主辦蟹宴,其間還會備酒、賞花、詠詩。賞花詠詩這些我們免了,各款好酒確是少不了。寶玉提議把蟹放在大圓桌中,也不必拘定座位,有愛吃的去吃,大家散坐,這是好主意,我家亦效法。直到有一年,吃罷大閘蟹,半夜女友腹部劇痛,這事發生了兩次,其中一次還入了醫院,之後聽到梁文道兄親述在中國蟹場看到的各種不合規格的情况,以後便沒有吃大閘蟹了。薯嘜及飛仔聽了點頭,所以他們去了台灣,找尋真味。台灣苗栗養大閘蟹已有好幾年,當中冠軍蟹王廖煌飛是儍的蟹癡。他養蟹先養水,在塘內種水草,然後養小螺吃草,待小螺足夠,才養蟹,讓蟹吃螺。全天然生態養殖。到了蟹季,廖先生會加入發過酵的南瓜及粟米作特別飼料,把蟹養肥。他們不捕蟹,因為蟹夠肥,自動會爬上岸,晚上在塘邊拾蟹便是。聽了,嘖嘖稱奇,才知道河蟹也有迴游性,也只有良心老闆才會「拾蟹」。薯嘜及飛仔說,這次應是他們此生第一次吃沒有下過激素的大閘蟹,那種澎湃的鮮香不能形容,肥至蟹腳也出現黃油點。聽了急不及待,決定下個月即去苗栗。這晚我也不是白聽故事,找了兩隻石蟹助陣。石蟹貨少,蟹殼極硬,味甜。本灣產物,其中一隻一斤,更為罕有,吃得大家盡興。
我們說起啖蟹,忍不住自誇,中國人可以認第一。最普通的青蟹,分膏蟹肉蟹本來不算特別。但如果吃年輕母蟹,叫奄仔,卵脂半流,卻是特別和味。長大了一點,換殼時將換未換,吃那層軟皮,為重皮蟹,鹽焗最好。成年了的青蟹是膏蟹肉蟹,現在很多是印尼及斯里蘭卡貨。最肥的雌蟹在產卵季節,上岸曬太陽,把卵膏曬溶,成了黃油蟹,便是天下絕品。可惜近年假貨居多,撕出蟹腳滴油的已不復見。剛換完殼的蟹,沒膏也沒肉,休養生息中,全身是水,以此煲粥,把充滿甜味的蟹水融入,是為水蟹粥,這是智慧。很多國家出產青蟹,為何其他民族不會如此分段去吃呢?大家也不明白。
那一晚本想找一些盲蟹,這是本灣極品,始終尋不着。他倆一拍大腿,此美味多年未嚐,在中國亦已絕跡。盲蟹生在石上,追浪而走,體小,其肉特別清爽,可能捕捉困難,已經沒有人肯冒險。螃蟹很奇怪,似乎愈小愈鮮,最小的是蟛蜞,那些蟛蜞膏及禮雲子,鮮到了頂點,猶勝大閘蟹。
最後大家各自選了最愛,我是蟛蜞,薯嘜說,苗栗大閘蟹,飛仔愛中山番禺一帶,海水較淡,出產肉質細膩的膏蟹。各有所好。我問了一個冷知識,那一種蟹可以向前行?有的,是加菲蟹Spanner Crab。老友O嘴。他們問了另一問題,蟹既然橫行,為甚麼眼睛總向前看?最後他們沒說出答案便離去,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