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跟39歲、藝名Stormy Daniels的三級片女優興訟，讓我想起古時的《擊壤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歌詞雖是描繪小農社會，一句「帝力於我何有哉！」可道盡古往今來法治、自由的真諦：權力受制約，美帝總統亦奈女優唔何也。
先此聲明，特朗普是贏了官司。事緣女優在2006年取酬替「某聯邦政府職位候選人」提供床上服務。十年後總統大選，她爆陰毒，聲稱特朗普的律師給她13萬美元掩口費隱瞞其事，更指有神秘人出言恐嚇，要她咪搞特朗普。掩口費涉及的連串官司——醜聞足以影響選情，這筆錢算不算要申報的競選費？掩口協議是否有效？——尚未了結，特朗普贏的是誹謗官司：神秘人威嚇之說顯然蓄意影射中傷。
美國人以打官司為樂。這些官司到特朗普卸任恐怕還未打完。即以誹謗官司而言，女優已馬上入禀上訴。不管這場粗鄙不堪的鬧劇後事如何，贏了官司特朗普即掀起口水戰，推特揚言不會放過女優：「正，我依家可以到偉大的德克薩斯州砌『馬面』（Horseface）和她的三流律師。」「砌」也者，是指打官司而非動真格；而「馬面」是食字轉借：英文的婊子（whore）跟馬（horse）音近。
女優既是豁了出去，當又非善男信女。她強勢回敬：「女士們、先生們，讓我向各位介紹諸位的總統，除了自暴……其短，佢再次用推特證明自己如何無能、仇視女性兼且欠缺自制，盡顯獸性。小器鬼，即管放馬過來。（Game on, Tiny）」
推特反擊之餘，她復向《時代》周刊爆料：「誰估得到跟特朗普一起才90秒竟變成了差不多我整生人的寫照。」特朗普一反以牙還牙的品性，沒有回應「一起才90秒」之說，那應不致觸發另一場誹謗官司吧。
女優在其自傳《大鳴大放》（Full Disclosure）中稱自幼家貧，居所滿屋老鼠、蟑螂，而饔飧不繼，說來坎坷。她可讀書勤奮，成績名列前茅，且精於騎術，成年後亦時有參賽。她加入影視界——三級電影——既是出鏡女優，還是幕後編劇和導演。丈夫不知道她跟特朗普「一起90秒」那回事，閱報得悉，憤而休了她。
那90秒儘管讓她名噪一時，說到底，這位女優亦無權無勢的小人物而已。她有何所恃，竟敢像《擊壤歌》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小農那樣，當㩒個掣即能炸毀整個地球的特朗普冇到？
小農睥睨帝王，並非執權者拿他沒有辦法。只是山高皇帝遠，而統治機器尚未建立起來，鞭長莫及而已。現今到處不是街坊組長便是有天眼之助的城管、公安、國保，從手機到火車票皆得實名登記；若非吃了豹子膽，誰敢妄議中央？區區女優憑何視普天之下最有權勢的特朗普如無物？
執權者亦為法律制約
不是別的，正是美國有而強國無的法治。看過電影《日月精忠》（A Man For All Seasons）的朋友，誰能忘記主角摩爾爵士（Sir Thomas More）跟其女婿羅柏那段叫人動容的對話：
羅柏：「你甚至肯讓魔鬼享有法律保護！」摩爾：「當然。你會怎樣做？剷平法律以對付魔鬼？」羅柏：「我會剷除英國所有法律！」摩爾：「當真？當最後一條法律倒下，而魔鬼向你反撲，你羅柏還能躲到哪裏去？這個國家從天涯到海角遍植法律——人為的法律，而非上帝的戒律——如若剷平所有法律——我信你確會這樣做——到時刮起大風你還能站得起身嗎？是的，為了自身安全，我會讓魔鬼享有法律保護。」
沒錯，女優視狂人霸主如無物，恥笑跟她一起90秒的特朗普小器而無坐洗頭艇之憂，她恃的是東南西北中遍植美國的法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魔鬼固然享有法律的保障，而執權者亦為法律制約。一介女優挑戰小器鬼總統放馬過來，享有法律保護的人何等豪氣！傲然獨立，快樂逍遙，又有甚於「帝力於我何有哉」者？
楊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