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中期選舉雖未完成全部點票,但大局已定。民主黨攻下眾議院,目前已確定增加最少32席,議席增加數是自1976年以來最多;在本已屬少數的參議院卻倒失兩席,被特朗普形容為共和黨的「重大勝利」。或許,他應該以自己的「重大勝利」來形容更為貼切,因為參議院掌大法官任命權和總統彈劾權,後者對醜聞纏身的特朗普尤其重要。
對於這樣矛盾的選舉結果,外界有不同解讀,有人認為這反映民主黨的「藍浪」只是「假新聞」;也有人認為這反映美國選民的政治智慧,一院一黨、均衡朝局有助防止獨大。然而,這些僅從議席得失來作出的推斷卻不合理。假如特朗普廣受支持,民主黨又怎能以40年來最大斬獲之數打下眾議院?若說美國選民喜好均衡朝局,選票數字卻不支持這觀點。細看兩黨在參議院的得票,民主黨目前總得票4,800萬,佔57.4%,共和黨3,400萬,佔41%。民主黨贏1,400萬票,何以倒輸兩席?這關係到參議院本身的設計。
美國眾議院435席,全國按人口劃分選區,土地廣闊但人口只有60萬的懷俄明州,全州只分得一個席位,800萬人口的紐約市卻有10多個席位。每位眾議員所代表的選民人數大致上均等,權力也是均等。但參議院則不然,全國50州不論人口皆各有兩個參議院席位,懷俄明有兩個,2,000萬人的紐約州有兩個,4,000萬人的加州一樣是兩個。即是每位參議員所代表的選民人數極不平等,反過來說就是人口數目少的州的選民權力被放大了。
參議院如此設計關乎到美國立國本質。當初北美13州殖民地以自由聯合的形式組成聯邦共抗英國,獨立後也希望保留各州的自治權,參議院是代表各州聯合的機構,因此設計上以州為單位,所有州權力均等,而當年各州的土地人口相差遠沒有今天大。時移世易,兩百多年後,13州變50州,美國由大西洋擴張至太平洋,人口分佈早與立國之時截然不同,東西兩岸人口密集,中部卻是地廣人稀。這是美國國父們當年預視不到的變化,也由此造成不均怪象。
這情況再遇上現代的政治勢力分佈就更怪了。人口多而集中的西岸、東北部城市是自由派大本營,人口少而分散的中南部鄉村卻是保守派根基。這體制設計造成了共和黨在參議院上的先天優勢,贏了60萬人的懷俄明就與4,000萬人的加州有同等話語權,而美國鄉村普遍的保守取態與共和黨思維接近,加上福音派教會等極保守勢力的加持,共和黨要贏盡這些州分,「以農村包圍城市」易如反掌。此外,這次參議院改選的33席中,多為本屬民主黨的,共和黨只有7席,也就是說共和黨可以大舉進攻民主黨陣地,民主黨卻要集中資源守住現有議席,結果輸了三個中部州分。種種因素造成了共和黨輸票卻增了議席。
那麼美國人沒有發現這問題嗎?當然有,但改動卻不可能,因為這是國本問題,加上美國人對憲法的信仰近乎宗教,要修改難比登天。而這種不公過去一直存在,卻沒有造成太大問題。過往共和黨也有以少數票掌參議院多數席,但因為國會長久的協商文化,重大爭議往往兩黨談判取中,最終也不會被多數人反感,所以美國人對此本沒太大意見。
少數掌權卻走極端路線
但特朗普上台後走極右民粹路線,政策取態完全以取悅自己的保守選民為考量而抗拒協商。其結果是政策遭多數人反對,但這多數人在參議院的層面卻無力以選票予以「懲罰」。以最具爭議的大法官任命為例,特朗普先後任命了兩位極保守的大法官,獲參議院分別以54票和50票通過任命的戈薩奇和卡瓦諾,投票支持兩人的參議員分別只代表全國人口的45%和43%,而二人卻手握影響全國的最終司法大權,對未來有關墮胎權、槍管的爭議勢必作出有利保守派的裁決,而多數人要被迫接受,自然不服氣。
以少數授權掌多數權力,在史上並不罕見,但聰明的做法是政策走向取中道溫和,讓多數人也不反感,自然就不會有嚴重對立。以少數授權掌多數權力卻大推極端政策,自然會引來多數人的反抗,少數派認為多數派不服輸,多數派認為少數派不能代表自己,社會撕裂油然而生。特朗普治下的美國如是,中共治下的香港不也一樣嗎?
林海
傳媒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