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風，荒涼，苦雨，惆悵，殘情傷心。若然二者疊至，悽過山陽聞笛耳。十月下旬噩耗頻傳，先是郭炳湘沉睡月餘不治，楓葉國岳華久病往生。朋友說：「西城！你又有文章可寫了！」聽來真是黯然神傷，這種文章實不欲多寫，誰願相識的人離世？篤佛者總愛說「人有生死，何必介懷？」說得真好，可有誰能放下？人總望長壽存世，「好死不如歹活」，古有名言，大抵不會有人自願跟大千世界訣別的吧！這種感覺來自亡妻，無神的眼睛，乏力的四肢，乾癟的嘴唇……生命悄悄地流失，可仍然撐着最後的氣力，在WhatsApp裏寫上：「琦！我願一生一世照顧你！」可見戀世至深。
郭炳湘是我慈幼學弟，六十年代初，早上偶會在麗池藥房門前巴士站相遇，我們都住在麗池，我家八八三號，郭家八八五號，僅一巷之隔。八八五號是一棟高五層、前後兩座無電梯的洋房，郭家在後座，臨海，平日，一覽碧波樂無窮，風來，白浪滔滔愁難消，水漫全屋，一片狼藉。郭家三兄弟，炳湘序一，炳江居次，炳聯最幼，三人相差兩三歲，兄友弟恭，至為相洽。我在「麗池風水地」一文裏提到郭氏兄弟的父親郭得勝老先生，這樣說：「郭伯伯是一個很親切的人，一點富豪架子都沒有。」郭氏兄弟亦復如是，繼承家業後，忠厚篤實，真誠待人。麗池是福地，這裏孕育出好幾位千億富豪，皆為城中耳熟能詳之輩，郭家以外，還有王德輝（九二三）、吳光正（九零九）和黃瑞麟 （九二三）。我不懂風水 ，可住過麗池的人，大多數交運。後來富豪門陸續離開了，遭遇各異。王德輝連遭二起綁架，最後沆流河海；黃瑞麟雪梨涉毒被割頸致死；郭氏兄弟因業務分配不勻失和，炳湘英年早逝，炳江繫獄；只有吳光正得岳父包玉剛扶掖，青雲直上。有研究風水的朋友說「發蹟之所絕不可棄。」就是說祖屋得需保存，否則會招不幸。二十多年前，走訪漢口道「文藝書屋」，看到隔壁一個單位，長年空置，問王敬羲，方知是「公和」建築發蹟之所，陸老闆寧可保存不出售，想起來便是源於風水之理。
九七年九月郭炳湘在家門前遇綁架，主謀是大富豪張子強。郭老大乃倔驢，不妥協，被囚木箱逾數日，大少爺遭劫難，留下永久創傷。獲釋後，性情大變，疑神疑鬼，甚至惱恨胞弟故意拖延交付贖款，欲置己於死地，即便係老臣子，也迭遭其斥責，令人難耐。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兄弟三人終於決裂。郭老太以耄耋之年，臨危出面主持大局，自任主席，炳湘被摒出局。母愛偉大，還是分了好幾百億於他。炳湘另立門戶，創立帝國集團，抖擻精神，銳意創業。看到這則消息，想起當年三兄弟背着書包一道上學，嘻嘻哈哈，天真爛漫，不禁百感交集。新相識的𤏸道長曰：「人之煩惱全源於一個貪字，苦了自己累了別人。」一頓，往下道：「可人人有貪念，只看正與惡。向正的，是動力、往惡的，是邪念。」動力引人前進，邪念讓人滅頂。不妨看看獄中名人，莫不如此。炳湘逝矣，三炷清香，祝君好走！
岳華乃舊識，八十年代曾大醉於其家，嘔吐狼藉，岳華大度，並無怪責。三十多年未唔，只靠小文傳意。岳華近年有看我文章，並予讚語。年前託阿樂千金千里送書以示懸念，一直不獲覆。輾轉問阿樂，得知岳華患病，隱居避世。有說岳華患的是頑疾，不易痊癒，二十一日，依達傳來岳華死訊，亦在意料之中。大醉俠一生光輝，娶妻恬妮，嫵媚賢淑，侍夫燙貼，當無憾焉。岳華死，黃絲咒之，藍絲挺之。孰是孰非，難下定論。劉夢熊說得好「是其是，非其非。」固不必為死者諱。故友已乘黃鶴去，毋望彼等再復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