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麥作家安徒生說:「只是活着是不夠的。蝴蝶說:一個人必須擁有陽光、自由和一朵小小的花兒才行。」
只是活着,意思是像動物那樣生存,有食物性慾的滿足,可以讓生命存活和繁衍。安徒生認為,作為人這是不夠的。擁有陽光,即意味有人間的溫暖、也象徵磊落光明。要有自由,即不是做他人或物質的奴隸。要有一朵小小的花兒,那象徵甚麼,那就代表人生要有「美」。
日本明治時代的美術評論家岡倉天心說:當原始人第一次替他的女伴戴上花環,他便跨越了野蠻人的階段。透過這個舉動,他被提升到自然的基本需求之上,他變成了文明人。從原始野蠻人進化到原始文明人,就是從簡單的生存、覓食、性,這些維持生命和延續生命的需要,進而開始欣賞花的美;替女伴戴上花環,女伴感到欣喜,就是欣賞沒有實際用途的花之美。這是從猿到人、即從野蠻進到文明的一個標誌。
陽光明亮,表示真;自由意志,體現了善;花,代表美。除了活着,還要有真善美,才是人生。
一個國家,一個社會,最能夠體現美的,就是景觀。景觀不是僅僅指風景,而是指人去造就的風物。以郊野來說,是自然環境加上人為的佈局;以城市來說,就是城市規劃和建築。建築不是僅具使用的目的,它還給人美的感覺。幾年前,香港建築中心主辦「十築香港——我最愛的香港百年建築」活動,邀請全港市民從100項入圍的建築中,網上投票選出十項他們最愛的香港建築。獲選的除了香港國際機場之外,大都是一些古老的建築,包括尖沙嘴鐘樓、山頂纜車、香港大學本部大樓等等。不是出於懷舊觀念,這些古舊建築的確散發着美感。
幾年前外國網站曾有選舉「中國十大醜建築」的節目,其中人民日報新建築造型酷似「那話兒」奪冠。這棟造型尷尬的大樓,建成後引起全球關注,美國脫口秀主持人Jimmy Kimmel直言,「看起來就像男性器官」,電視台還將這建築的照片拿到荷李活大道詢問小朋友,他們不是對着照片直視就是儍笑,難以啟齒這棟建築物到底像甚麼。飽受嘲弄後,這建築就披上一層「土豪金」,再後又在外層安装白色的琉璃棍,但仍然醜而不美。
「十醜建築」包括央視新大樓外型的「大褲衩」,被譏為「生殖色情門」,大陸有人作打油詩:「你有大褲衩,我配擎天柱。京城地標圖,相望不孤獨。白天廢話多,夜晚追幸福。日日做美夢,特色傳千古。」
最醜建築還有北京天子大酒店,站在路邊的福祿壽三仙也庸俗到極致。河北的元寶塔和邯鄲的元寶亭,大元寶的外形是露骨的求財心態。十大還有靈感來自中國銅錢的瀋陽的方圓大廈和廣東塑膠交易所,看上去充滿銅臭味。
在中國強起來的這十多年,從建築群就可以看到,富有並不等於會帶來文明,暴發戶的富有,迅速使社會退化到一味追求金錢物質和滿足食與色的價值觀。岡倉天心說欣賞美是從猿到人的文明起點,那麼棄美逐醜、一窩蜂追求食與色,就是從人到猿的退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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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