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 田 - 蔡瀾

御 田 - 蔡瀾

日本料理開得通街是,還可以賣些什麼呢?友人問。有呀,可賣Oden呀。

先正名。Oden,又叫關東煮,東京那邊的人都叫關東人。關西人,即是大阪附近的,也承認這是東京人發明,但說這是在關東出生,而在關西培養出來的食物。其實,什麼是關東煮什麼是關西煮,沒有很明顯的分別,日本到處都有小店或攤子賣這種小食,Oden寫成漢字,是「御田」,這個田字由「田樂Dengaku」而來,是一種甜麵醬,塗在豆腐或蒟蒻上的吃法。

台灣受日本影響很深,把御田叫為「黑輪」,這是搭上什麼關係了?會不會是因御田中有一種食材,是用魚餅做成一輪輪一卷卷,叫為「竹輪」而來?

不,不,不,叫為「黑輪」,是要懂得閩南語才會了解的。黑,閩南話不用這字,而取「烏」代替,「輪」則讀成Leang,音與Oden的Den相近,故叫成「黑輪」了。其受歡迎程度,連便利店也賣。

整體來講,有點像客家人賣的「釀豆腐」,把種種豆腐類、魚餅類、蔬菜、雞蛋、牛筋和章魚餅等煮在一起,客人愛吃什麼點什麼,多數是當宵夜的。

好吃嗎?食物吃慣了就美味,初嘗不覺得,尤其是對食材豐富的中國南方人來說,覺得粗糙得很。肉和魚的份量極少,湯當然也不夠甜了,但奇怪得很,當天氣一冷,想喝熱湯時,才發覺日本人是絕對不喝Oden湯的。到底為什麼?問許多日本人卻問不出道理,他們是群居動物,旁邊的人喝你就喝,大家不喝就不喝了。

Oden把各種不同做法的製品,放在一個分成三四個大格子的鐵鍋中煮出來,一共有幾種呢?嚴格分拆,而且依足傳統,新派亂加的不算,共分炸類「薩摩揚」,是一種魚漿加麵粉炸出來的餅製品,還有「球餅」、「魷魚卷」、「蝦卷」、「肉腸卷」、「牛蒡卷」、「餃子卷」、「銀杏卷」、「魚皮餅」等九種。

魚餅類有「Naruto」,是一種白色長條魚餅,裏面用染料做成粉紅色一圈圈,令人看得頭昏眼花(尤其醉後)的魚餅,「魚筋」、「魚丸」、「煙燻魚餅」、「梅形魚餅」、「竹筒形魚餅」、「粉紅魚餅」、「信田卷」、「白燒卷」和「Hanpen」一種白色無味的軟魚餅,「Kurohanpen」則是黑色的,等等十種。

粉物類的有「竹輪麩」、「角麩」二種。

蒟蒻類的有「絲蒟蒻」、「白滝」是把絲蒟蒻綑在一起的,以及「板蒟蒻」等五種。

豆腐類的有「絹豆腐」、「木綿豆腐」(即是我們的冰凍硬豆腐)、「燒豆腐」、「Ganmodoki」一種豆腐餅、「京Ganmo」京都式的豆腐餅、「厚揚」厚炸豆腐、「湯葉」腐皮、「巾着」用腐皮做成袋子的食物等八種。

蔬菜類有蘿蔔、芋頭、馬鈴薯、包心菜卷、生口蘑、金針菇、竹筍、尖筍、蕨菜、紫萁、蕗、蒿菜、番薯、紅蘿蔔、香菇等十五種。

水產魚類有海帶、青海苔、八爪魚、金槍魚葱串、小章魚串、魔鬼魚邊,還有一種很特別的叫「Koro」,是鯨魚的皮下脂肪,通常用竹籤串着吃的,等七種。

最後的肉類,有牛筋、香腸、牛尾、肉丸、豬腸、糝薯、雞蛋、鵪鶉蛋等八種。

總共六十四種,不計算在這裏面的都不入流。

如果要說最正宗的Oden,那麼請到「御多幸」去吧,這家由大正時代(1923)營業至今的老店,是最值得去的店舖,壽司店叫師傅決定為Omakase,但是Oden店則叫Mihakarai,拿出來的多數是這幾種東西,蘿蔔、白魚餅和豆腐餅,湯汁則是用昆布、木魚、醬油和清酒煮出來的,不是很鹹,但極入味,下酒剛好。

地址:東京日本橋2-2-3御多幸大廈

電話:813-3243-8282

吃Oden而不喝酒的話,就不像話了,從前的Oden大排檔的大鐵格內煮着各種食物,而酒的燙法,是從一升瓶裝倒進一個一盒裝的鐵壺內,鐵壺有個鈎子,可以掛在鍋邊,把酒燙熱。這種燙法也許當今的客人認為不衛生了,已罕見,不過要是你在九州或各縣鄉下找到檔子,或許還是用這種方法燙酒的,說也奇怪,好像特別好喝。

一般的壽司店都不主張外賣,Oden沒有生東西不吃壞肚子,可以打包。如果沒有時間去「御多幸」吃的話,店裏有特製的鐵桶,讓客人把Oden連湯一塊買回去。

在湯中煮了一定時間的食物,通常鹹淡都已經調得好,很入味了,所以不供應醬油、醋之類調味品,但Oden店裏會給你黃色的芥末,覺得單調時,塗一點點芥末在牛筋上,會覺得特別地美味。

但一貪心塗多了芥末,整個人就會被辣得跳起來,那種刺激由鼻腔直攻進腦,眼淚即刻標出,是沒有解藥的,也不需要解藥,只要用手猛拍後腦才行,一過了就整身舒服,而這種痛快感,是會上癮的。

勝新太郎演盲俠的時候,對角色觀察入微,在一場吃Oden的戲中,因為看不到份量而大吞芥末,結果像被觸到電,那種演技,至今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