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做不出,人做得出 - 林夕

鬼做不出,人做得出 - 林夕

以前是鬼片迷,近年卻慢了半拍不止,朋友轉告新鮮賣座的,都提不起勁第一時間追。恐怖片不再覺得恐怖,其實更恐怖,因為看多了吧,神經受多了刺激變遲鈍,連驚懼的感覺都麻木了,有時裝扮或特技不怎麼樣的鬼要出來,還會看到笑出來,真是開到荼蘼鬼事了。

說來或許誇張卻是大實話,本來看鬼片就是為追尋被嚇怕的刺激,但眼見一眾土生土長香港大人物,忽然變臉的變臉,口口聲聲外國勢力,真人表演鬼上身,比女生忽然變了男人嗓子亂講話更震撼。

經過這幾年耳濡目染,真心講句,鬼片的鬼一出場,就想起了港產變臉人,還看來作甚。現實世界已經夠恐怖,明知是造假的鬼片裏的裝神弄鬼,知識小兒科。徐克最喜歡在鬼片裏加一句對白:人比鬼更恐怖。以前覺得造作,在驚恐關頭還刻意說教,老生常談到近乎老土。

不過,原來至理真理不必講潮流,越老土越顯得永恆。

人,一定比鬼恐怖。只要想想,如果不是撒旦啊妖精啊化身的品種,鬼只是人死後變出來,無實質形體是可怕之處,也是無能為力之處,那麼多鬼故事鬼實錄,殺個人都要千迴百轉,假借人手行事,沒聽說過尋常鬼魂能直接持刀殺人的。

鬼會找替身,不過找到了就很少持續行兇,一般都是復仇而已,幾時聽過……當然沒聽過見過,但幾時有鬼片編劇會讓鬼魂砍殺不願意借錢給自己的雙親?

人有反社會人格,會無緣無故隨機濫殺無辜陌生人;人也會發動戰爭,為一己權慾鼓動人鬥人,以確保自己權位,文革死人以千萬人,鬼既沒有權利慾,也沒什麼利益好爭的,所以很少有無緣無故的愛恨。只要看新聞,情殺案手段之凶殘,鬼也甘拜下風,有些鬼片的鬼,結局更會在最後關頭乃念舊情,捨不得下手,放下恩怨飄然而去。

鬼奪命,最常用厲害一招就是迷惑人自殺,以前凡有人沒明顯動機自殺者,都少不免有人說是被鬼迷。現在是見多識廣了,有個新現象叫「被自殺」,沒人會把這帳算到鬼的頭上,一定是沒了靈魂的人做的好事。鬼迷你,你尚可堅定自己意志,被自殺者,卻正因為堅守自己意志而被害,或是有痛腳在手,不願家人受累而無力反抗。

還是當年《金枝慾葉》裏的如妃厲害,鄧萃雯以精湛演技、七情上面對鬧鬼的冷宮吆喝:你做人的時候也給我欺負,你做鬼了還要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