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friend,有很多種,有的慷慨激昂,有的雞毛嘥氣,有的群情洶湧,有的成千古恨,視乎主角、內容、形勢、風向和智商而定。
「子非吾友也!」在面書未出生前十萬世早有,《世說新語》中,管寧憤然與華歆割席分坐,可能是天下間最著名的unfriend。不過,江山代有人才出,華歆「unfriend界KOL」天王之位,最近應該被華dee劉德華取代了。聲演一次政府的人工島宣傳片旁白,滿城盡是unfriend喊打喊殺,奈何作政治賊之可惜、痛恨,此起彼落。
其實華歆也不過是在鋤泥種菜時,掘到金會拿起扔去,讀書時聽見有豪華馬車經過,會放下書本去湊湊熱鬧,等於今天聽見引擎聲會好奇「哇,法拉利喎」,管寧便嫌他太貪慕虛榮了。以這種道德標準交友,在香港他鐵定成為黯然銷魂的孤獨精。
許多人衝出來unfriend劉華,沒有人記得問,究竟他之前有沒有政治上friend過大家?
然後有人說網絡欺凌,有人說香港不配有民主,永遠不能對事不對人,然後在眾說紛紜雜聲鼎沸中,硬去馬姿態的人工島,堅決把儲備盆傾甕倒。
「網路欺凌」之娛樂荒謬性不必再多說,更值得討論是放負萬歲的「unfriend就是不配民主」之……幸災樂禍?
為什麼不能unfriend道不同的人?我最喜歡的unfriend故事,不是屬於管寧和華歆的,是關於貝多芬和歌德的。德國作家Elisabeth Brentano是貝多芬的靈感,是歌德的好友,她記下過一件貝多芬和歌德兩個老友的事:某次二人一起散步,途中迎面來了皇后和眾公爵侍從,貝多芬示意歌德挽着他的臂繼續前行好了,更說皇室隊伍會讓路給他們的。但歌德顯得極不安,還是輕輕甩開了貝多芬,拿下帽子站到路旁、停下向皇室致敬。貝多芬便睬他都傻,自己繼續昂首闊步,面對權貴,祇不經意微微輕按帽子致意,反而皇室的隊伍在經過他時,稍作繞道,如他所料。事後,貝多芬說歌德「對皇室的尊敬表現得顯然過份了一些」。說過「誰人不信任我,我決不與他為伍」的貝多芬狂得坦白,在散步事件中,他和歌德分別都unfriend了對方一下,但後來貝多芬表示並不介意歌德的行為。
道不同,有些事分道揚鑣,未嘗不可,某些事觀點不同,暫時unfriend,也不一定要永遠絕交,有空間和而不同,才是真正的交往,真正的friend之間,要有unfriend的修復寬度。
全港unfriend劉華,及至有說是公審,是「欺凌」,言重了,失去焦點會忽略事件深沉的悲哀。沒有愛惜便沒有可惜,還記得689頒什麼乜乜紫荊給他,他都不到禮賓府授勳,坊間一片掌聲,讚他不為政府收編、不埋堆,以他的地位和自重,為何忽然甘心替別人做包裝門面的花紙?而且還是一件那麼違背民意基礎的事。說大家割他的席,奈何他先割了與香港人同坐的席。
難道不能真心支持人工島?不能持相反意見?冷冷說立場不同便unfriend是野蠻和極權,又是一種常態。祇是我也想有雅量,想事情可以純潔無邪,很多事祇是立場、看法、觀點,而不是大是大非的不同。還記得有朋友家人都是警察,很支持警方盡忠執法,這一點基本上大家是沒有異議的;但幾年前卻考驗過大家的友情,和她與家人之間的感情。有些事情,已不是觀點與角度,是義與不義,是公道與歪理之別,如果衷心支持黑警、支持暴力,你不unfriend還待何時?這不是野蠻,是勉強無幸福。
風平浪靜見不到妖精,有考驗才知思想分歧。以前香港人幸福,社會和政治比較乾淨,人人安居樂業,勞而有得,肯做有前途,根本不必多理政治,更不必要政治智慧或表態。香港的墮落,是很多事情已不單純,很多立場之中有太多價值觀的敗壞,有太多公義的窒息,渣中線、DQ、人工島,支持都算,還看那些支持的所謂理據,「說OK就OK」,可以不unfriend?
飽受無力感欺凌摧殘的香港人,有時unfriend不過是最後的自衛和自尊,今時今日,一街貴到喊的劏房圖則、合拍萬歲的電影水平、吃人吸血的教育政策,打少你兩搥的已經感恩到當係老豆,unfriend可能是最低限度的憔悴。
今年早前的NBA美國職業籃球季候賽,火箭VS勇士熱血對決,一次大戰,兩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開場前各穿兩件不同的球衣,一紅一黃,背面分別是Harden和Curry,明顯各捧一隊,老友鬼鬼並肩而行,慢鏡進場,是我最慨嘆的畫面,也是我最期待的畫面。誰不想可以這樣文明,你有你捧的,我有我支持的,場上敵我分明,台下惺惺相惜,可以各為其主,各有想法,但價值觀不撕裂?
價值觀不同,支持暴力,支持貪腐,支持搬龍門,支持利益輸送,真係冇得做朋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