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很早之前已經訂出了用之於音樂的十二音律,〈史記·律書〉記載了這十二音階的定立方法。不嫌累贅,十二音階順次為,黃鐘、大呂、太簇、夾鐘、姑冼、仲呂、蕤賓、林鐘、夷則、南呂、無射、應鐘。西方亦適時定出了十二音階,發展或各有先後,大概亦不約而同,不過,華夏人民選擇了去繁存簡。
我們印象中的傳統中樂,多用五音,有些則用七。用個非常粗疏的舉例,假設我對音樂毫不理解,走到鋼琴面前,只要造句的能力不太差,有些段落感,胡亂在五個黑鍵上按來按去,大概都可以按出一個新造的旋律來,似中樂,或似中式小調。所以,很多人都以為作曲是容易的事,幾乎可以隨口噏。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便可以確認為「五音不全」了。
中國文化似乎對音樂有點偏見,先秦〈春秋左氏傳·昭公〉記述了「晉侯求醫於秦.秦伯使醫和視之」的故事,說:「君子之近琴瑟,以儀節也,非以慆心也。」意思是說,正當人家搞音樂,是要用在禮節場合的,不是用來happy的。太過沉迷,或者過於追求彈奏音樂技巧,便叫做「煩手淫聲」,手淫多了,便會「淫生六疾」,是要看醫生的。難怪號稱儒家六經之一的《樂經》,不知是散佚、是兵燹,還是偽托,厲害了的一本經典,總之是失傳了。
洋人好手淫,沉迷於音樂,研發出重重疊疊、密密麻麻的音樂和聲理論和系統,令人目迷五色,耳淫五聲。這種奇技淫巧,不只大人在玩,還及於婦孺。成熟一輩或許都看過荷里活經典健康電影"The Sound of Music",港譯〈仙樂飄飄處處聞〉,戲中的朱莉安德斯教細路唱Do Re Me,由唱單音,然後樂句,然後組織起旋律,再發展出有互涉動感的疊唱和分部和聲合唱,構成一首簡單而不失層次,並且膾炙人口的兒歌。另外一種兒童教育方式叫做砌積木,風行的產品是Lego;不論學Do Re me還是砌Lego,都是訓練孩子由認識單元開始,由淺入深,由簡到繁,進而發展出組織(Organize)、建築(Architecture)、和演算(Mathematics)的能力,過程中亦鼓勵了創意和潛能發揮。
豐富而華麗的和聲系統,培養出珍惜多元聲音與追求和諧美學的情操,構成複雜精細(Sophisticated)的人文質素。有這種文化素養,才會比較容易發展出西方的自由、民主和代議政治的多元化社會。
我以前混過合唱隊,唱中低音部,知道唱不同的和聲音符,不是要拆主旋律的臺,不是要挑戰主旋律,而是要相得益彰,是要令聲容更鼎盛豐富。不論是密集和聲(close harmony) ,開離和聲(open harmony) ,都是和而不同,聲部之間也不會天剋地衝。
礙於歷史發展的客觀因素,中樂多着重個人樂器演奏的模式,明朝彙集了一些琴譜,為古中樂保留了頗多的香火。舊中國記譜法,用書寫文字,旁用工尺、板眼標記,不善流傳。西洋則用簡譜、五線譜,豆豉蝌蚪密密麻麻,大型樂曲,更是總譜、分譜一大堆,好不熱鬧,以流傳普及化來說,幾乎獨領風騷。清代以後,西洋樂理傳入,確也出現了「中樂為體,西樂為用」的現象,很多膾炙人口的中樂作品,都有「協奏曲化」,或者「交響樂化」的形式和風格。優秀作品如何占豪、陳鋼的〈梁祝小提琴協奏曲〉,盲炳的〈二泉映月〉等固然如是,一些熱心發揚華夏文化的演奏者,抱着揚琴、古箏之類,訂了維也納金色大殿,請來一班紅鬚綠眼洋人來拉小提琴、大提琴伴奏,也是壯觀。
但歸根結底,中國的音樂戲曲等還是較着重主旋律,在生旦大佬倌領唱或主角樂器演奏之下,伴奏也多跟主旋律走,甚至是齊奏(Unison),下來已是敲擊板眼,若要營造雄壯的氣勢,則可用上千人齊唱一個調,襯以大鑼大鼓。See,西方的和聲多用分部,東方則偏愛獨奏或齊奏,取向顯然不同,但都可以出產各有特色的歌樂。對於和聲的取徑不同,各有偏愛,所以應該用不同的技術名詞來區分。網民智慧,西方的和聲或可仍稱和諧(harmony),東方的便稱做河蟹(héxiè) ,同屬H系列。
文化差異啫,冇嘢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