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隱隱水茫茫，時節登高卻異鄉。」元代無名氏一首詠重陽詞的首兩句，是我這十年來過重陽節的寫照。
妻子離世當年，因香港不易找到安放骨灰的較好處所，又考慮可以靠近後人，於是遷葬加拿大卡加里的山景墓園，並自我許諾，每年清明重陽都要來這裏與她作春秋二會，倏忽之間「生死兩茫茫」已十年，十年來我每年都「時節在異鄉」。
畢竟年紀越來越老，十幾二十小時的越洋飛行，除了疲累之外還有老年人容易丟三落四的健忘風險。長途飛行我都選擇坐商務艙，而且正如許多香港人那樣，是國泰的常客。可是今年，我改坐經濟艙的ANA到東京，再轉商務艙的加航，飛9個多小時直達卡加里。舒適和順暢多了。
好久沒有坐日本航機了。這次飛東京規定9點10分入閘。我未到9點到閘口，看到ANA地勤人員拿着一個大牌子，上寫入閘時間改為9點15分。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遲了5分鐘入閘需要這樣公告嗎？這些年來，我乘任何航空公司的航班，入閘時間延遲幾乎已是常態，但從來沒有一次是豎牌公告的，何況只是5分鐘？我上前問，會不會延遲起飛，答曰起飛準時。在邀請乘客入閘前，地勤人員還向乘客作九十度鞠躬。
走進機艙，一位空姐見我年老，立即上前說要幫我把行李拿上行李架。這種待遇已經久違了，這些年哪怕在國泰商務艙，空姐空少通常都是懶理的。
航班準時起飛，而且早到。原定有一個小時轉機，早幾天還有點擔心接不上，結果時間充裕。加航也是準時起飛和早到。
準時起飛和早到，對於國泰的常客來說，也是久違了。十年裏，我已經不止一次，坐國泰因延遲而接不上加拿大的內陸班機。朋友數月前從香港飛台北，國泰班機居然宣稱要延遲6小時，但延4小時後又突然廣播說可以上機了，把乘客時間任意揮霍。兩個月前，葉一南在「名采」撰文，指友人從台灣來港，原定中午12點的班機，結果每兩小時擠牙膏式宣佈延後，直延到晚上8點才起飛。這還不算最離譜，文章後的網友留言揭出許多更離譜的事。
97前的國泰，服務幾乎每年都排名世界第一。香港人對國泰有親切感，覺得上了國泰航班就像回到了世界最文明和最熟悉的香港一樣。十年前，我覺得國泰水準也還能維持。但不知怎的，這十年就同香港一起淪落了。也許是爛旅客多了，爛航空公司也多了，通常遲飛半小時已屬正常，中國航班延誤往往以半日計。大家都爛的話，標準越來越下降，旅客也慣了。
電影《十年》的金句是「千祈唔好慣」。但現在香港所有的爛事似乎都慣了，就像航班延誤一樣。
但世界上仍然有些航空公司，沒有因旅客爛也將服務拖爛。比如這次經驗的ANA，就讓我有點像重回到二、三十年前的國泰。
重陽節懷人，「不思量，自難忘」，十年世事紛亂直把記憶也沖淡了；只是我還沒有慣。重陽節懷舊：曾經如此美好的香港，爛得也真夠快；我只想努力讓人們不要那麼快就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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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