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尋薇】
受葡萄牙名廚Jose Avillez之邀,跟我其他幾位來自佛羅倫斯、洛杉磯、莫斯科、巴黎、米蘭的美食作家朋友齊聚里斯本,展開了一趟難得的葡萄牙美食之旅。乘搭土耳其航空在伊斯坦堡轉機,隔天一大早抵達里斯本。
主辦單位安排下榻四季酒店,之前就跟酒店打過招呼,所以一來到check in就有房間入住,燙貼舒服。晚餐才需要跟其他人匯合,乘着空檔,我「獨自去偷歡」——來到了著名的海鮮餐廳Ramiro,這家因已故美食家安東尼波登而在國際上聲名大噪的老店,已成為旅客們朝聖之地,出發的時候,我也有心理準備要排隊等位。沒想到向門僮問路時,他提醒我說,四季住客可以在禮賓部取一張「插隊卡」,不必排隊!
魔鬼「身材」 蝦膏如泉湧
果真如此!拿着這張卡,越過人龍來到櫃枱前向員工展示,就能馬上獲得安排入座,名副其實的「五星級特權」!一個人能吃的有限,所以一早放棄了點選任何螃蟹的念頭,龍蝦一向非我所愛,一樣打個交叉。瞄瞄那些講葡萄牙語的客人,個個都點蒜蓉蝦,好,來一客。鬼爪螺,一客。員工向我推薦蒜蓉蜆,也來一客。來到歐洲,沒理由不吃紅蝦吧?先來兩隻。當時我以為接着吃到的,就跟在意大利西班牙的經驗差不多——很快地,這個以為就被推翻了。
葡萄牙的巨紅蝦,我想稱它為紅蝦中的魔王也不為過,因為它擁有魔鬼「身材」,以及魔鬼般的誘惑力!它的體形比起其他紅蝦大一倍,蝦殼稍硬,外形已自成一格。因為沒有心理準備,當我掰開蝦頭時,澎湃的蝦膏如噴泉一樣湧出,冷不防被它噴得眼睛、鼻子、臉上都有,連衣服也中招。我把這經驗貼在facebook的私人戶口時,笑稱這是前所未有的經驗,吃蝦吃到被顏射……結果惹來清一色的男性朋友私下或公開留言,表示他們對這紅蝦有無限遐想,其中一位乾脆稱它為「顏射蝦」!哇哈哈!
這紅魔蝦絕對是至高無上的高潮,不是指被「顏射」的感覺,而是它蝦膏那股濃郁的鮮甜帶來的銷魂滋味,實在非其他紅蝦所能及。Ramiro之後,我分別在不同餐廳又吃了三次這款紅魔蝦,做法略有不同,因此有了心得。Ramiro的做法是以橄欖油香煎,最後撒上一點鹽調味。坦白說,蝦肉煎得略為過熟,但勝在吃起來有油香,而泉湧的蝦膏流入盤子的橄欖油中與之混為一體時,用蒜蓉麵包蘸這「橄欖蝦油」吃,真是一流!第二次,則是在名廚Jose旗下一家海鮮餐廳Beco Cabaret Gourmet,做法是原汁原味——刺身,以些許橄欖油、蒜頭、辣椒提味,而且開邊上菜。不用親自掰蝦頭,省卻狼狽的可能性,但也少了一點樂趣。同時發現,生吃的紅魔蝦,蝦肉比起蝦膏好吃,甜味細膩。蝦膏生吃的時候,鮮味卻過於平實,有點失色。不過,必須強調的是,如果之前或之後沒吃過其他做法的紅魔蝦,這刺身已足以滿足你。
如果紅蝦遇上Etxebarri
第三次,是Jose的米芝蓮二星餐廳Belcanto,一蝦兩吃。蝦肉是刺身,伴以葡萄牙人的粟米糊(Polenta),裏頭有煉過的蝦油和鹹鱈魚,以玉米的甜,蝦油的香、鹹鱈魚的鹹香去帶動蝦肉的甜味,有點兒喧賓奪主。鹽焗方式處理蝦頭,把紅魔蝦蝦膏出眾的鮮香、濃甜和甘美發揮得淋漓盡致。畢竟,鹽焗是一種密封式的烹調手法,在烹煮過程能保留食材最多的水份的同時得以濃縮味道,以及隔山打牛地入味——蝦膏在半熟狀態中,如凝脂般柔膩,鮮味的濃度卻是驚人至極,我當場以馬糞海膽的幾倍放大來形容這鹽焗蝦頭的味道,獲得同桌諸位美食作家友人的一致認同。其中一位朋友Argot說,太鮮了,她有點受不了——太快樂如何招架?不過,真的要吃過了鹽焗蝦頭,才能理解大廚處理蝦肉這部份的想法:是要有一定程度的濃郁度,才能跟這蝦膏的味道抗衡,否則就頭重腳輕了。第四次,是在波圖,一家吃家庭料理的餐廳Cantinho,做法較特別,那就是青咖喱紅蝦。蝦膏和蝦肉均在五成熟的熟度,蘸着咖喱汁吃,沒那麼單調,亦很美味。
四次紅魔蝦的經驗,令我非常確定,純粹以食材的特質和品質來說,這一款葡萄牙完勝其他國家海域的紅蝦。如果以武功來比喻,它是個骨格精奇的練武奇才,但我不確定它是否已經遇上將奇才打造成曠世高手的良師,雖然在Belcanto吃到的那一道紅蝦菜式,蝦膏濃得豁出去的鮮味令人沒齒,但蝦肉的處理略有瑕疵,始終美中不足。我想起的是能把味道做得超越生死的西班牙山中名店Etxebarri,如果這紅魔蝦遇上它的大廚Victor Arguinzoniz……那味道將是一種怎樣的境界?
撰文:謝嫣薇(Agnes Chee)
食評人、飲食旅遊專欄作家,作品散見於中港台星馬主要媒體。電郵:mailto:[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