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冰冰、李冰冰 - 陶傑

范冰冰、李冰冰 - 陶傑

范冰冰、李冰冰,有搞不通中國問題的洋朋友問:中國漂亮的女人,為何都喜叫Bing Bing,這冰冰那冰冰,明明都着上了紅軍的戲服演建黨大業上春晚,做了何事,突翻臉抓人,冰冰,Bang Bang!那麼弗拎清?
我聽了不語,心中泛起一絲作為漢語消費者(As a Chinese language consumer)的驕傲:這就是漢字的象形之美,以及音韻學之精了。
冰冰此名,有晶瑩的視覺,鏗鏘的聽覺,光滑的平面,皎潔的本質,比英文名Lily,全方位的優勝三籌。水字加兩點,益顯物理之勝,書法之巧。讀中國白話文學,張愛玲這個名字俗氣,冰心則有仙氣,唯冰心寫來寫去只寄小讀者、母愛那個幼童的層次,純真有餘,華慧不足,尤少愛情作品可傳世,辜負了此一撩人綺思的名字。
汪兆銘「雙照樓詞鈔」有少年時行刺攝政王事敗被囚之金縷曲製詞一首附序:「余居北京獄中,嚴冬風雪,夜未成寐。忽獄卒推余,示以片紙,摺皺不辨行墨,就燈審視,赫然冰如手書也。」原來是一位叫冰如的情人託字:「冰如手書,留之不可,棄之不忍,乃咽而下之。冰如出京後,以此詞示同志。」汪氏尚有詩「初夏即事寄冰如」,有「拂拭書城不沾塵,瓶花旖旎有餘春」之綺句,益發令人想像,這位叫冰如的麗人,是如何鶯音潄玉,素手拈花,月夜踏雪,窗台拂霜,客廳裏火暖的壁爐前,柚木地板,留聲機旋轉着白光的歌聲:「我等着你回來,我想着你回來,還不回來春光不再,還不回來熱淚滿腮……」
豈知看了圖片,冰如原名陳璧君,體胖而戴眼鏡,貌僅如聲稱少年時曾遭川普提名為聯邦大法官賈凡諾性侵犯之美國Me Too女學者基斯丁福特(Christine Ford)。投身革命出身,卻以叛國罪下獄,汪精衛逝世早,「新中國」成立後,冰如女士仍孤身囚於上海提籃橋,獲得在北京的「毛主席」憐恤,命獄卒每日可加送一瓶牛奶,至民國四十七年卒。
從此,我詛咒攝影術(I hate photography),雖然仍喜歡由物化的角度,以男子的眼光,欣賞美麗的女性。
抓了范冰冰,還餘李冰冰。那張臉孔,不論多注射了Botox,或經韓醫矯容,范冰冰李冰冰,多愁善感的男子,聽其名而觀其人,總不免偏心。皆因這個冰字皎好,如台灣詩人紀弦的名句:「用了世界上最輕最輕的聲音,輕輕地喚你的名字每夜每夜。如日,如星,你的名字。如燈,如鑽石,你的名字。如繽紛的火花,如閃電,你的名字。」
何況罰款八億,還那麼有錢,那麼強韌,讓天下男子都輕輕輕輕地,呼喚冰冰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