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竹」挾風雷之勢,侵噬香港,人人自危,生怕家園被毀,無糧可食,於是發揮香港傳統精神──「執輸行頭慘過敗家」,風前兩日,湧往超市搶購用水、食物。不一會,超市架上食品,悉數一空,即電召補貨,也滿足不了瘋狂搶購的「難民」,照樣搶個清光。 天文台有前車之鑑,生怕背黑鑊,罕有地將「山竹」說得如何厲害,足可翻三江、動地搖。港人嚇破膽,食物,用水外,搶購貼窗膠紙。平日八元一卷的貨色,炒至八十大元。朋友告我在某些高密地區,更炒至百元,得利逾十倍,益了奸商。日本天災多,颱風、地震、海嘯,連綿不絕。人們習慣了,不緊張,默然相應,從不聽見雨傘、雨衣、食物、用水會抬價,善良的僱主更會降價協助有需要的同胞。超市外,人們排隊,秩序井然、哪有香港的聰明笨伯,颱風一來,並非添貨而係爭購。路過一家超市,看到你推我撞,咒罵頻仍,人們紅了眼,瘋了心,搶呀搶,一逕地搶,場面教我心寒。港人泯良知、只顧己的心態,豈有半點落後於內地人乎?颱風固然可怕,也不至於恐懼如斯。風來不外一整日,即使無糧可食,乏水舐口,也不至於餓壞,喝死,何必搶糧囤積?花多鈔票,死掉細胞,自尋煩惱,何苦來由?
香港乃福地,「山竹」雖厲害,敵不過有神佑的香港,到了大門口,歪一歪,不作正面侵,威力稍減。隔壁老婆婆頓足:「死囉!咁多嘢點食呀?」知錯了?不不!下趟來個「腐竹」,第一個跑到超市門口搶糧的,興許便是她。執輸行頭慘過敗家唄!六二年超強颱風「溫黛」襲港,某日,惡魔小姐玉駕臨港,天上一片黑,風吹雨打,路上行人影漸渺。那年我們住在麗池,家居單邊,正面向海,沒有球場,更無東區走廊,日夕親炙淺藍海水,好不逍遙。二姊興奮:「游水不用花錢去『金舫』,換上泳衣到樓下,就可游個痛快。」可愛的海,可戀的海!一遇「溫黛」肆虐,立即變臉,溫柔盡失,換來洶洶湧湧白頭浪,撞向堤岸,啪啪價響,樓上清晰可聞。室內一片昏暗,電燈亮起,母親準備電召樓下鄰居攻打四方城。就在這時候,順德女傭高喊起來:「先生先生!唔得了咯,冷氣機吹走咗,牆壁裂開咯!」父親趕忙趨前看,眉頭立皺。原本光滑的牆上爬着一條條長蛇裂紋,事態非小。父親還未回過神來,說時遲,那時快,牆壁啪一聲響,出現一道道更長更闊的裂紋。父親發揮職業本能:「關琦!快過來!」父親一面用雙手撐住牆壁,一面召援。我沒猶豫,伸出雙手緊緊地按着牆壁,父子同心,其利真可斷金?
密雲迷晚岫,暗霧鎖長空 ,時間一久,心乏神疲,雙手發抖。側臉看父親,額角淌滿汗,鼻息亦漸濃,父親見我偷瞧他,喝道:「撐着!」一絲怠懈,可肇巨災。又撐了一會兒,聽得父親叫:「行了!」方鬆手,整個人攤倒地上。家宅平安,多謝菩薩。自此父親患上「恐風症」,每有風暴,不論大小,定必徹夜不眠,捧着原子粒收音機,躺在客廳帆布床上,聆聽風訊,順手摘抄,紀錄風勢移動情況,預測風向轉變,準確程度尤勝天文台,變成不折不扣的「天文先生」。母親心痛他,怕他累,規勸他。父親不讓,緊張如故。母親氣不過,兩口子拌嘴。某次吵烈了,各不相讓,父親離家出走,要勞警察尋回。九三年「泰莎」訪港,八號風球高高掛,父親一早做好防風準備,安然度過。可「泰莎」狡猾,忽來個回頭風,把父親嚇壞了,心臟病發,在母親面前倒地不起。二十五年了,一遇到風,總想起父親,忘不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