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危險的酒 - 畢明

世上最危險的酒 - 畢明

沒想過會在那裏遇上薯片叔叔,他還給我酒喝。包括一瓶可能是世上最危險的酒。
不是政界的薯片叔叔,是人稱「酒侍界Pringles」的鬍鬚哥。他很易認:唇上留了兩撇長長翹起的Dali鬚,還gel了,兩腮及下巴蓄濃髯;一絲不苟的油亮西裝頭,加一副圓形金絲眼鏡,背後的眼睛頗年輕。那夜他穿pin stripe三件頭西裝,外衣脫了,很難判斷是英、意、美、日那一種cut,但從小小一件waistcoat的剪裁有道,看來他在經營一種dandy look。整個造型不可能不是刻意的,有點姣,我喜歡。表示他不安於例湯例水例牌酒,不甘平凡,雖然我偏好暗姣多一點,有料和講究,不一定要寫在額頭。
原來是HAKU餐廳新來的Sommelier,我去那天他才上班約一個月,難怪之前不見他。在香港,日本菜,洋人廚師,走創作料理高級路線的,不少,有水準的,不多,外形像啤啤熊的Chef Agustin Balbi是難得的一個。不論之前在淺水灣的The Ocean或現在的HAKU,他總能令我有此結論:A bit interesting, more than a bit creative and every bit quality。
不過今次被酒侍界Pringles搶了眼球和舌頭,以驚喜度來說,他是久違了的開心大發現!配日本菜,大部分餐廳不外乎:Sake。清酒,當然沒錯,但其實有些菜式、魚類、煮法,配香檳、白酒、orange wines、甚至紅酒,更好。鬍鬚哥用一頓飯,讓我享受到出色酒侍該有的眼光、知識和膽識,還有個人風格,不拘一格。
一道brioche上的海膽配紫蘇花,他配克羅地亞的Roxanich Milva 2010 Orange wine,不尋常的個人眼光表現。首先克羅地亞酒你喝過幾多?Roxanich,標榜自己是"Natural、sincere wines",既是自然酒,它看見起來有點混沌,集齊funkier、yeastier、cloudier的特色,浸皮久了,明明是Chardonnay但酒色比較深橙黃,果氣和酸爽,赤裸、直接、透明。偵測得到的酒精氣、不可不察的一韻蘋果和杏李的餘甘,還有小白花的清麗,礦物的清輝,擁着creamy旖旎的海膽you jump I jump,是其他酒所沒有給過海膽的和音。
日本菜,海產基本上比較多,鬍鬚哥是夜還選了一瓶「世上最危險的酒」。曾經,世上最危險的酒,可能是黎巴嫩酒王、Serge Hochar先生的Chateau Musar,多少年來,戰事長期頻仍,烽火連綿硝煙,酒莊一直堅持出產葡萄酒,工人在高危的戰火中手摘葡萄,釀酒師在槍林彈雨中要乘小艇偷渡去酒莊造酒,就算89年酒莊及Hochar家園被炮火擊中,酒,還是照釀,多麼《Gone with the wind》。但今時今日「最危險的酒」之名該旁落至毗鄰黎巴嫩的敍利亞了,血腥可怖的內戰叫世界揪心。
這瓶Domaine de Bargylus,酒莊2006年才首次推出葡萄酒,近年已紛紛被加進倫敦及巴黎一流米芝蓮餐廳的酒單中,L'Atelier de Joël Robuchon、Heston Blumenthal、Gordon Ramsay 及Marcus Wareing等餐廳都有。作為伊斯蘭國家,在敍利亞很多地方,單是喝酒已經要被鞭笞100下,何況釀酒?酒莊由一個有釀酒背景的基督教家庭擁有,土地曾被充公,失而復得獲發還之後,他們堅持嚴謹釀酒,堅持對自己家族的根之保育傳承。但酒莊欄杆上的子彈洞,極端份子殉道者衝進酒莊的破壞,讓經營酒莊的Saadé兄弟祇能在遠一些的貝魯特遙距監控,否則可能被擄拐槍殺。
每年9、10月收割月,工人都要把剛摘的葡萄冰鎮好送上的士,越過邊境運到Saadé兄弟手上,讓他們嘗真成熟度才下收割令。有時遇上邊境封鎖,有時又有安全問題。在極權國度和亂世,釀酒也不易。但Saadé兄弟堅持在這片遠在古羅馬時期已釀出美酒的風土,出產屬於他們的美好,排除萬難釀出酒評家Jancis Robinson說「可能是地中海東部最出色的白酒」。淡黃泛青的酒色,散發熱帶果子氣息,木瓜、檸檬、甜肉桂紛呈,架構健朗,喝下去滿腔是熱誠和不妥協。
Don Kladstrup寫的《Wine and War: The French, the Nazis, and the Battle for France's Greatest Treasure》,講述了法國的酒莊酒農,在二次大戰時期如何以智慧及勇氣,保衛了法國最珍貴的資產,免落入貪婪的納粹德軍手中,充滿鮮為人知的史實、驚險、戲劇。"Hitler's cave was much more than a wine cellar; it was a symbol of cruelty and greed, of Nazi Germany's hunger for wealth and riches"。他們不惜分段封了酒窖、把新酒加工加塵扮成舊酒,軍隊又會清空坦克及貨車,用擔架作運輸掩護,把一車車罕貴的法國佳釀運走保存,以血鴨著聞於世的La Tour d'Argent餐廳東主Claude Terrail說:"To be a Frenchman means to fight for your country and its wine"。
Domaine de Bargylus也有這份守護文化命脈的精神,鬍鬚哥找了這些酒給客人喝,讓我想到書中這句: "nothing in life counts more than the happiness we can give others, the good that we can do. This is what we must teach our children, to think of others more than they think of themselves, for it is in this way they will find the most noble satisfaction of all"。鬍鬚哥的名字值得記着,想喝好酒找他,他叫Wallace,good jo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