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變與叛國 - 杜杜

政變與叛國 - 杜杜

特朗普的白宮如今可真是內外夾攻:外是他口中的影子政府(the deep state)對他大興獵巫之舉,內是原來他的內閣成員之中亦似乎出現了和他對抗的籠裏雞,而且還不止一隻。所謂影子政府,是潛伏在政府機關的異己和在野政敵,不約而同地聯手對付他。這可是擺明車馬了的,若要把假新聞也羅列入內亦無不可。至於籠裏雞,是特朗普自己出馬挑選的內閣親信,這才叫習以為王的他怒不可遏,一叠連聲命司法部長徹查拿人,以治叛國之罪。事緣於九月五日的紐約時報讀者論壇刊登了一封匿名信,標題赫然曰:「我是特朗普行政機關裏面的對抗份子」。至於已經被踢出局的前總統顧問班農亦不忘納喊助威,指控這封公開信無異是一次政變。
說是政變當然和事實不符。沒錯白宮陣腳大亂,人人自危,內閣成員紛紛公開表態,以示效忠:「唔關我事,我冇講過。」一個個彎腰親吻國王的指環,獨獨是白宮幕僚長凱利傲然而立,默然以對。之不過以特朗普之多疑(他曾宣稱蛇蠍無處不在,務必鏟清而後快),否認並不等於清白,不否認也並不等於清白,難怪共和黨有大腳友建議叫內閣成員逐個去接受測謊試驗;泱泱大國,出此醜態。而副總統彭斯竟然罔顧國體,帶頭表示願意接受測謊。你道是何原故?因為他的嫌疑最大。那封匿名信中有表揚特朗普的政敵麥凱恩,稱之為北極星。原文是較為罕用的lodestar,正好是彭斯常用的一個字。(有一派說法是有人故意用這個字眼去嫁禍彭斯。)尤有甚者,信中提到了第二十五條修正案,內容是萬一發現總統的精神健康品格未能稱職,可由副總統及內閣動議罷黜,再由副總統補缺。有人會說:且慢,匿名人在信中說的是不願意動用第二十五條修正案,以免引致憲法危機。但當然也可以說這是彭斯放的此地無銀三百両的煙幕。無論如何,即使動用第二十五條修正案,也完全是依照憲法行事,一不動武,二不犯法,說不上是政變。只有在獨裁政權的國家才會出現政變。在美國,要制衡總統的合法途徑甚夥。班農謬指政變,只徒然暴露自己的奴才思想,誤將總統當皇帝。
特朗普也患了同樣的身份倒錯症。當年尼克遜和克林頓再四面受敵,也沒有指控國內政敵叛國。美國叛國的簡單定義是:在戰爭期間和敵國勾結,危害國家安全。英國在君主立憲制以前,的確是國王等於國家,欺君即是叛國。饒是如此,十七世紀的英國國王查理斯一世也依然因叛國罪而遭殺頭。在美國,總統不等於國家,他的最高責任是維護憲法,而內閣成員的最終職責亦是維護憲法。
至於那封匿名信,當然有不是之處。要批評總統,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出來說道理論立場,又或者署名著書立說,像「狂焰怒火」或者剛剛出爐的「恐懼」。身置內閣,要反對他的行政措施,不能暗中進行,要當面說明,即使徒勞,仍是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