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母親的街市 - 蔣芸

走過母親的街市 - 蔣芸

那天一早便央小弟帶我逛新店建國市場,我家曾經搬到離碧潭不遠的此區,每天母親把父親送上交通車去上班後便開始一天的忙碌,市場買菜是每天的功課,那個年代,兒女各自成家,我也已離她好多年了。
舊日的台灣,人們樸實勤勞,天未亮市場內已滿是攤販吆喝的市集聲,商店也是摸黑開門,不像香港店愈開愈晚,想不到幾十年後的台灣也如此,也許人們覺得無論怎麼勤勞也無法改變現狀吧。
去得早,市場中只見疏落的顧客,心中緬懷的是母親舊日的跫音足跡,也曾陪她走過不少大小市集,台南、新竹、花蓮、台北、東門、南門、北門,一個菜籃裝滿一家人每天的糧食,然後是她用心的烹煮,飯桌上的兒女一個個離開了,父親病了,其中將近十年的歲月她所烹調的是病人的特餐,總是任勞任怨的把每天的工作做好,勞動不停令旗袍後背濕了的一塊汗跡永無乾爽之時,這就是母親,有誰問過這位在苦難流離歲月中以餵飽一家人為職責的母親、問問她從年輕時到離家以後的歲月?有誰替她着想過那薄薄的鈔票如何能在市場中打轉而轉出奇跡?她是神奇女俠,總能變出花樣,讓一家人吃出尊嚴吃出家的味道,而這些學問心思當時我們竟茫然不知,要在許久許久以後才體會到。隔了悠長的歲月,那些菜餚充滿溫馨素樸,是記憶中清苦的芬香、是永不再來的特殊滋味、也是無法彌補的愧疚、悔恨、更是一聲聲難以言說的嘆息。在這個陌生的市場中打轉,淚眼模糊中不斷的想追上前去擁抱,有太多的話要對她說,我心深處永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