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煞有介事,如果那煞有介事是對的。
煞有介事者:懶咩咁也。懶咩咁,其實冇問題,問題是你個「咩」,咩得有沒有道理。
喝酒的人,對於酒杯,懶咩咁,形狀和尺碼,高度和弧度,都有學問,都要講究。用什麼杯,喝什麼酒,不能錯,不可兒嬉,有些人近乎儀式化地虔誠信仰「對的杯飲對的酒」,也有些一知半解的人對於酒杯的執迷近乎神經質,執着過火,如果有「酒杯警察」這回事,他們可能會成立巡邏自衛隊及衝出去維持治安,發告票給用錯杯的人,唔係同你講笑。
你玩酒杯,定酒杯玩你先?
著名香檳Dom Pérignon的Chef de Cave(即cellar master)說過"You buy a bottle of malbec for $5 and you pour it into this big, beautiful glass and I made you a bottle of chardonnay and pinot noir and I aged it for ten to twenty years and you're going to stuff it into this flute where you can't smell it, you can't really see it, you can't aerate it -- why are you doing that to my wine?"五個字:你對得我住?更重要,是對得酒住,人世間最大的唏噓,莫過於辜負。
他問:「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的Bentley,都不讓它跑出showroom!」有種罪大惡極叫嘥料,空負一身武功,憋着不能發揮。
「聞、看、透氣」是箇中道理,杯形的分別,讓酒突破showroom,成就smell it, see it, aerate it, 達至該酒應有的最高品酒享受。
不過,當有些成規定範變成了標準權威,便有人刻意踢館挑戰。有規格,就有人要破格,為了出位扮勁,又可以為了撥走火入魔反正,視乎心地而定。
有個叫Brandon Mirandi的酒侍,穿着西裝,單手插袋,拿着棒球棍,拍了一條短片,表演亂棍打爆各式酒杯。殺氣騰騰地要打破舊酒杯宗教,傳揚他的新福音,就是"forget about all glassware rules"。
Champagne flute、專喝波爾多的、專喝布根地的、專喝chardonnay的、專喝有spice的、此外又 "AP"(all purpose)杯、又強化烈酒系的些利、砵酒杯,總之要懶咩咁木門對木門,要分得精細,大把你玩,去到荒謬地步都得,但每樣杯幾隻或一套的買,有必要?
Mirandi揮棍狂劈,鏡頭前所有酒杯都被他狠狠打爆,碎片慢鏡四濺,他宣布「一切的酒杯理論都是BS」,廢話!他說「杯形完全唔緊要,完全不會影響味道」,與其大灑金錢買多套不同的酒杯,不如把所有錢用來買一套優質的便好。優質者:Hand made crystal、輕、而薄,這樣的杯,他說用來喝什麼酒都好喝。
真?
煞有介事地反煞有介事的人,通常我保留。想打破權威來建立自己更權威,見世人拜神,廢掉一個神捧自己成神。看他的嘴臉,恨出名恨到發癲,搏命語出驚人搶眼球。
其實酒杯對酒沒有影響?一定有。我非權威,但我試過,我真係試過,所有認真的酒徒都必定試過,用不同酒杯玩horizontal tasting,不同杯喝相同酒,有些分野是笨小孩也喝得出。
喝日本清酒,選玻璃或陶瓷杯都有分別,陶瓷的小氣孔,可令香氣散瀉一半,香和味減少,喝酒享受自也打折;有些清酒,要用像白酒杯的玻璃杯來喝,令酒香更開、味道更馥。葡萄酒也一樣,不同杯不同形,影響香氣、影響透氣,影響酒的表現。否定不同杯形用來smell、see、aerate之別,豈不也否定了decanter的原理。(咁都有人覺得decanter是chok多於有用的)
但Mirandi錯唔晒,現在酒杯在酒界玩到像myth和邪教一樣,誇張到過猶不及。看奧地利酒杯專家Riedel,酒杯分Bordeaux和Burgundy兩類太普通,它們的分類細緻到不能:有oaked Chardonnay與unoaked Chardonnay杯,"Loire" glass專飲sancerres和sauvignon blanc,亦有"Hermitage/Syrah"杯,特別為grenache、zweigelt及syrah製造,還註明要是「舊世界」葡萄才合用。酒杯製造跟產區及葡萄來細分,為突出不同的特性風韻,精心設計酒杯的弧度, 令倒進口腔時會先觸及舌上某一區,瞄準最佳味蕾給你最佳享受,是它的原理。
廢話。不出多幾款點做你更多生意?太花多眼亂是促使大家多買幾隻不同酒杯的營銷手段吧。
就當那些不同酒杯真能令嘗酒賞酒有別,你又品味到嗎?像89分和95分的酒,那6分你喝得出?價錢差很遠喎。科研發現,人的味覺根本偵測不到百分之一的分別,至少要10%以上的不同, 人脷才能感受到。
厲害的茶道中人,聞一聞香、呷兩口茶,有本事說出茶葉之品種,天時、產地、採摘、蒸壓、製造,連煎茗之水,到底是泉水、井水、江水、是雨、是雪水沏成、甚至連水陳放了幾多年,都能驚人地準確說出,你若喝不出分別,用什麼水沖茶,用什麼杯喝酒,干卿底事?
我覺得至少要有紅白酒杯各一套,和一套Zalto Denk'Art Universal Glass。用什麼酒杯或相信任何論點之前,別隨便信誰,包括我,先想一想有沒有道理,再試一試有沒有真理,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