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羅海雷周蜜蜜茶敍,海雷說到這些年來為父親羅孚整理舊文、舊札、日記,談到北京海豚印行《羅孚友朋書札輯》後,引起的反應,有些是我讀信時有同感的,有些則是未曾料到的。
內地版《羅孚友朋書札輯》只是一部選輯,只收友朋寫給羅老、不收羅老自己的信。可能是出版社的商業考慮,所選的五十位寫信人,都是大名人,包天笑、豐子愷、冰心、林風眠、巴金、聶紺弩、柯靈、錢鍾書、周作人、黃苗子、梁漱溟、啟功、蕭乾、徐鑄成、李慎之、葉靈鳳、查良鏞、董橋、梁羽生、亦舒等等,真可謂一經入眼,已應接不暇。全書只影印信札原件,不出釋文,信前簡略介紹寫信人。好處當然是原汁原味,我們讀信琢磨寫信人和羅老之間所談的人事物事之餘,還可一睹名人的筆跡。海雷說手頭存有的信札,有二百多人的五百多封信,然而我們知道,五百封信相信只是羅孚友朋書札中的一小部分而已。聊到興起,我翻出羅老二十年前寫給我的三十幾封信,還給海雷看戴天捐給中大圖書館的二十封羅老信札的編目,都是海雷沒見過的。羅老給我的信,談的其實都只是編輯出版《燕山詩話》《香港的人和事》的事,然已可一見羅老寫信之勤奮,處事的周到和細心。
那天忘了問海雷,羅老在世時是否知道書札會有公開的今日。羅老這本書札剛印出來的時候,記得人在此書中的一位前輩給我發短訊:羅老友朋書札的出版是讀者之福,卻也是羅老和友朋之不幸。話說到此,我想到書中柯靈的十二封信,還有聶紺弩的八封信。
柯靈和羅孚的通信,八八年始九五年止,這段時間大陸政治壓抑(其實沒有不壓抑的時候)、經濟翻天覆地。柯靈信中說的竟都是自己生活如何之困頓,以及委托羅孚在香港變賣其舊藏書畫。據知信印出來後,頗令柯靈家人感到不快,家人不想讓讀者看到柯靈曾經如此窘迫矣。九十年代如此,六七十年代更甚。聶紺弩寫信、寄文章給羅孚,文章還未發表,就問「能否預支一點稿費,哪怕五十元也可以」。叮囑又叮囑,文章發表時,能怎麼發就怎麼發,能發多少就發多少,拆成一小段一小段,另起題目也可以,怎麼改,都可以。不要在一個地方,不要用一個名字,隨便用什麼名字都可以。發表東西太多,別人眼紅,說不定會出問題。讀來令人心酸。
同樣是說寫稿掙稿費,香港作者大不一樣,亦舒寫信給羅孚:「羅先生,稿費軟軟的,十分可愛與有安全感。數目也對……黃霑說,羅孚找他寫稿,曾送他一張豐子愷真跡,非常厚此薄彼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