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陌度阡】媽媽的城堡

【越陌度阡】媽媽的城堡

【越陌度阡】
很多年前看過法國作家馬瑟·巴紐(Marcel Pagnol)的童年四部曲,寫下他童年時在普羅旺斯生活的故事。第二部《媽媽的城堡》(Le Chateau de Ma Mere)裏面,他們一家人每周都會徒步兩個多小時到山中小屋度假,父親(一位小學老師)偶然得到可以打開四座城堡大閘的鑰匙,一家人便可以只花二十多分鐘便到達山腳了。代價是每次出入這四個私人城堡時都怕被發現,可幸的是第一個城堡的老騎士主人不但沒有責備他們,還每次為他媽媽奉上一支除掉刺的玫瑰……

我的媽媽是由福建一個山區小鎮而來的小學老師,雖然飽歷時代的煎熬,但在她三十多歲來到香港之前,都沒有正式下田栽種的經驗。為了養育小孩,便跟父親落戶於打鼓嶺的山邊田野躬耕,混一口飯吃。父母那時仍在壯年,天未亮即下田,晚上去賣菜,家中細務很多都落在我的哥哥身上,那樣的辛酸故事在七十年代應該是很普遍的吧。慢慢地,家中的環境好起來了,由破寮屋搬到好一點的寮屋,再把寮屋一點一點的修築擴建,又積點錢供一所居屋。生活是越來越好,不過,孩子們卻逐漸遠離這老屋,只剩下父母留守在他們以血汗青春換來的老家。

萬壽菊是一種以前花王喜愛的花卉,只需收集枯萎後的種子,下一季又可以播種了。

母親最愛黃菊花。

多年後我才拿到一株石斛蘭以慰母親念鄉的心情。

漫生野外花兒 最美的園藝

讓我把時間停定在九十年代吧!三個兄長都搬出去工作了,我跟弟弟也上大學不再在老家住了,平日打鼓嶺的老屋變得格外清淨,父母那時只栽六七斗地,工作也沒有從前那麼辛苦,可以花點時間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母親愛花,在我小時候已經常談及福建春蘭的美麗清香,但到香港後那有栽蘭的空閒呢?!到現在我仍記得初小的時候,她把我跟弟弟小時用來洗澡跟洗衣服的白鐵盆,敲穿底部放在門前,再灑下「千日紅」的種子,眼看着種子發芽成苗,再長出花兒,童年的我心裏充滿着驚奇。「千日紅」是一種很樸素的小花,一朵一朵紫紅色的小花團長滿破盆子,銹蝕、斑駁、青苔、泥土、蟲兒、蝸牛、花兒交織成的小園圃,那是我見過最美的園藝。之前的我只是一個野孩子,美麗的花兒都是漫生野外的,但這個小破盆驚醒了我原來人類可以栽出那麼美麗的景致。小小的我問媽媽那些種子從何而來,她溫柔的答:「屋後的嬸嬸在秋天把枯萎的乾花兒收好,我跟她討了一些,到春天便可以播種了。你看,現在夏初便長滿了小花,到秋天枯萎後,你又可以採下乾花留種啦。」從那時開始,我便會跟學校的花王要萬壽菊的乾花種子,在村中的客家屋旁取點落地生根、仙人掌回家種,用的都是破盆爛瓦栽種,別有一番景致。
種花可能是我跟母親比較獨特的連繫,因為兄弟們都不大好此道。我們都上大學後,媽媽開始討了一些菊花和玫瑰的枝條來扦插,慢慢地,這農家寮屋的色彩豐富起來了,我那時經常走堂到離島、西貢等地方遠足拍照,那裏的居民都種了很多不同的園藝花卉,也非常願意分享,我都會順手討一些,有紫茉莉、鳳仙花、蔦蘿、風雨蘭……然後在周末回家跟母親一起栽種,也拍下了不少當年的田園老家面貌。母親愛花,雖然沒有騎士送她一朵去刺玫瑰,但她會自己靜靜地種出愛花,而且母親最喜愛的是黃菊,也最能表現她隱退樸素的個性。由一個破盆子開始,她把一個原本忙於討生活的農家寮屋,興建成一個她的隱密花園,她的花的城堡。

撰文:坪原猴
新界邊鄉成長的野猴子,拾起父母的鋤頭想保着最愛的農村風光人情,希望每個孩子都能有赤腳走阡陌的機會。

老家的田地在父母退休之後,多栽花草少種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