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好幾年前，呂恩大姐還在，常常還在「蘋果樹下」寫一些故人故事，有一次因寫到一九四八年夏衍帶她們遊香港的往事，引起小思老師技癢，也寫了一篇短文，淺談內戰期間夏衍在香港的活動。兩篇文章剛好都是我轉給董先生的，我還記得，小思在文中欲言又止，說夏衍以資深共產黨員身份，在香港的活動，份量極重，工作影響甚深，足夠寫一篇學術論文。她雖淺淺一談，但文末似乎故意留下一條尾巴，說夏衍不是四八年才來香港活動的，早在一九三八年他已奉命來港，辦《華商報》，前後兩次較長時間留在香港，住在九龍「北望樓」，做黨要他做的事……。
什麼叫做黨要他做的事，小思留下題目，可惜一直都沒有人接着去續寫。日前夏衍的孫女沈芸倒是又寫了一篇長文〈祖父夏衍與中共隱蔽戰線〉，我說又寫，是因為幾年前她已經寫過類似的一篇文章。這次隔了三年，她透露了更多夏衍留下的新材料：上海淪陷後，周恩來決定讓夏衍南下。「記不起具體日子，大約是十二月十六七日，漢年突然把一張赴香港的船票交給我，並說到了香港，會有認識你的人在碼頭接你……出了吳淞口，想上甲板上去看看，太高興了，原來潘漢年也在這條船上。」沈芸說，在潘漢年年譜中，這一段用的是「同船撤離」。
沈芸沒說太多夏衍接下來在香港的活動，她撰文意在說明，直到一九三八年，夏衍才正式進入周恩來的隱蔽戰線，之前在上海的工作，只能算是共產黨的外圍階段。還未是隱蔽戰線或者劉小楓所說的「周恩來直接領導的中共情報系統的重要成員」。事緣著名學者劉小楓說，早在上海時期，夏衍公開身份是作家，秘密身份是中共情報人員。沈芸說小楓諜戰片看暈頭了。
真實歷史和諜戰片情節，向來都一樣撲朔迷離真假難分，尤其是涉及到隱蔽戰線中的文化人，像潘漢年案，株連三千人，據說一九五五年定潘罪時，毛澤東兩次講話中用了十個殺字，被史學家稱為「十殺潘漢年」。所以到了一九八二年，二十七年後，潘案平反，對於周恩來隱蔽戰線潘漢年系統的人來說，真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但這天大的事，至今仍然言人人殊。袁殊、唐瑜、孫師毅、夏衍，都是這個系統的骨幹。
沈芸說，夏衍與隱蔽戰線的關係，外界揣測過多。文革時在逼迫下，潘漢年就寫了一份數萬字夏衍的材料。她引祖父夏衍自己的話：「我是幫忙做事，沒有加入過組織。」這句話，夏衍對子女們講過，沈芸說也對她這個孫女講過。
只是，我們都看過太多諜戰片，我們都疑神疑鬼，我們知道就算是對至親，隱蔽戰線也密不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