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天文台在懸掛三號熱帶氣旋警告,但中環的街頭仍然像平常一般。我從皇后大道中轉上雲咸街,未幾步,已經見到大批警員佈防,如臨大敵。
「先生,你去邊呀?」「去食飯。」「上面已經封咗,去過第二度啦?」我出示外國記者會的會員證,示意自己要到那個不能說的飯敍,藍帽子才放行。一路上我在想,究竟這是否香港的新常態。假如食一餐飯都要被警員在街上接連查問,這個城市真的教我感到有點陌生。
在外國記者會的門外,我終於明白為何警員誠惶誠恐。眼見滿街都是凶神惡煞的示威者,有人說要收回外國記者會的會址,也有人說要將陳浩天驅逐出境,我善意推測:「警察都是為了保護我這些良好市民。」
我沒有經歷過文革,也只是在歷史書上讀過義和拳;但在那一刻,我的腦海不禁浮現起一個不方便的問題:「史上的狂熱運動,在最初的時候,究竟是怎樣的?」究竟陳浩天在外國記者會的午餐演講說了些甚麼大不韙的話,我建議大家不要聽任何人轉述,要自己去了解。贊成反對,支持與否,都是每個人自己的判斷。
墟冚只因梁振英高調宣傳
「其實,我唔覺得佢講嘅嘢會發生囉。」午餐演講會後,在男廁我聽到一位評論界的前輩如是說。究竟這位前輩指的是甚麼,我沒有深究,也沒有追問。反正,我假設這位前輩並不完全認同陳浩天的觀點,推斷合情合理吧。事實上,在席上也有人質疑陳浩天除了民族主義情緒,有沒有具體的治港理念。
印象中,這所充滿殖民地色彩的會所,很少如此人山人海、水洩不通。話說過去幾年,外國記者會有不少午餐會,其實都是圍內小圈子話題;像去年前總督彭定康推廣新書,也沒有甚麼墟冚的場面。若非外交部駐港特派員公署和梁振英等高調宣傳,恐怕我也不會在大熱天時走上那條「長命斜」去趁熱鬧。話說回頭,才幾個月前,外交部駐港特派員公署在外國記者會搞了個酒會;假如說外國記者會反中亂港,說不過去吧。
說點歷史吧。外國記者會成立於1943年的重慶;嗯,沒錯,當時中國被日本皇軍侵略,就是這個會的前輩,將戰爭的真相訴諸世人。戰後,外國記者會遷移到香港;經歷過韓戰越戰,會員當中不少是殿堂級的戰地記者。要知道在那個時空,香港在亞太地區,有很特殊的地位。
1970年代中後期,據說外國記者會也經歷過相對的沉寂,港英政府也愛理不理。一直到1980年代初,外國記者會又再度被重視,也遷進今天的會址。其時,香港正值另一個大時代的序幕,處境微妙。又話說,港督尤德曾是外國記者會的一號榮譽會員。末代港督彭定康,更常常一個人到那裏的酒吧飲啤酒。
有位專欄作家常常掛在口邊說:「英國人做得到的,中國人偏偏辦不到。」正所謂「面斥不雅」,事實擺在眼前,香港在「一國化」的同時,我這個仍然留戀過去的人,卻感到極度不安和陌生;尤其是那種對甚麼意識形態和主義要敵我矛盾分明,每每要表態保平安的氣氛,更感到喘不過氣。你可以說我不識時務,但其實我對香港也沒有甚麼寄望,只求在這個城市,茶餘飯後,有自由不着邊際地吹水、天馬行空的想像。
利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