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經驗的老饕會告訴你,人在人情在,食好西不能不趁早,廚師一旦登上神壇,善男信女蜂擁而至,太盛的香火熏得味道變了質,已經沒有必要趁熱鬧,當他或她告別人間登上仙界,就更加毋庸眷顧名下餐館,寧願疊埋心水幫襯麥當勞。所以聽聞業餘為食貓在Paul Bocuse逝世大半年後還勇敢訂座,直頭覺得不可理喻,精通算盤的甚至戥我肉赤,「閣下啲錢雖然搵得唔辛苦,都唔係咁樣嘥㗎」,殊途同歸把我撥入唔知米貴的二世祖族群,想像即將公映的《我的超豪男友》必定有我份客串,和去老佛爺掃貨的土豪大媽攜手演繹有錢到癲的亞洲人。條件更苛刻的則嚴厲批評,「你又唔識飲酒,學乜人食法式米芝蓮,專注品嚐雲吞麵吧啦」,乍聽非常勢利,彷彿戴上眼罩試酒猜錯年份,便要被關進柴房不准食飯,晚晚以紅線女腔口哭訴「情慘慘淚涓涓」。
實情是,這位廚神尚未得道的時候,我還在南洋小島嗷嗷待哺,剛剛斷奶的黃毛小子,何來門路搭上往返巴黎紐約的協和機嘆新廚藝?宋河旁邊長期有水浸隱憂的大本營,自從半世紀前獲賜三星,水準一貫穩定,住在樓上的一代宗師再敬業樂業,也不可能餐餐親自落手落腳,千錘百鍊的菜單亦沒有創新餘地,收尾嗰二三十年,最大任務不外戴上高帽和顧客合照,我就不信他屍骨未寒,守業的徒弟徒孫便夠膽作反,偷工減料偷龍轉鳳,店大欺客開金漆招牌玩笑。換句話說,保羅先生早就鍍成金剛不壞之身,一九八零年膜拜抑或今天上香,粗糙的舌尖有本事分辨得出差異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