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 - 楊靜

房間 - 楊靜

這次租的房間窗簾面料不錯,淡褐色,絨絨的,朝陽妄圖照進來,但被擋住一半光。於是醒來也不清楚是多早晚。醒來,第一個念頭是勸自己起身,前一天,前一週,前一個月,好多事情堆積起來沒做,這時候像飛鏢一樣在腦中四處亂射。
他看看手機,知道門外是三十度的艷陽天。出到去,整條街都開着,雪糕店門口應有長隊,巴士站也站滿人,商場裏有冷氣,鑽進去人會清醒多點。或者傍晚出去,氣溫稍稍下降,有幾個朋友有陣沒見,很想約出來聊天。
翻個身,他並沒起來,像有人在床的另一邊牽住他脖頸,撒嬌不讓他走。可是沒有這樣一個人,他閉眼也知道。分手已有一年半,由於是很現實的條件導致不能一起,雙方誰也不嫉恨誰,一樣無能無力。他吸口氣到胸腔,最喜歡的記憶片段就可回放,沒頭沒尾的蒙太奇,這樣重溫着,就到下午。
他在床上貓成一個球,悔恨早晨過去,什麼也沒做。自己就是這樣沒用的人吧,他睜開眼看到窗邊的穿衣鏡。很久沒有看過那幅尊榮,他不敢,怕更自卑。眼鏡幾天前找不到了,一切更加模糊。家具是他買的,可這時候暈成一團白,低低的,瀰漫開來。他在正中間,在褐色的毛巾被下。
他不是不願做該做的事情,可不知事情在哪一步出差錯,和他計畫的越來越遠。他疲憊奔跑,眼見旁人都超過自己,不知不覺停了腳步。越不做,越落下得多,就越不想做。他步步後退,最終無處可逃,除了這個小小的房間。
起初,這是避難所,他反鎖房門,躺在床上扮屍體,不會被發現。可慢慢,他才知避難所被施過咒,進來就出不去。他知道外面的世界川流不息,計畫靜修幾天就出去重新做人。可總有什麼耽擱了他,活動範圍越來越小,最後盡只有那張床。
傍晚了,他嘆口氣,今天還是不出去吧。他看看窗簾,面料不錯,絨絨的,他記得親手摸過,在很久前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