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問:「看紫微斗數,能看出命盤主人是『狀元』嗎?」我秒回:「若看得出,地球有救了。」朋友不解。我說:「若單看命盤,便能知道你有多少A或5**,學校就不必印成績表,考試局也不必給你頒證書。節省這麼多紙張,地球先生不是要多謝算命師嗎?」
用古代術數來看今天「狀元」,好比用明朝的尚方寶劍,斬清朝的貪官污吏,當然不可能。《戰國策》有個故事:鄭人稱未雕琢的玉為「璞」,周人稱沒曬乾的鼠為「璞」,有次周人問鄭人「要不要買璞」,鄭人說「要」,周人便拿出一隻死老鼠來,鄭人自然不買。今人和古人所謂「狀元」,差異之大,往往可比周人和鄭人口中的「璞」。我看過一些「狀元盤」,不一定需要什麼「陽梁昌祿」(現代意義不過表示有利競爭考試,獲取證書執照),有位狀元朋友只是會考時行丁運,福德宮坐天相、雙陀羅,令他規行矩步,反復操練,已足夠「中狀元」了,並不需要智商二百,天縱奇才。
一個人是否聰明好學,我認為命盤的確能顯示。最近給一位不信命理的友人看命,他是大學教授。我依據命盤,說出一些我本來不知道的事,如幼年家庭、少時心境、中年「開竅」等,他都表示同意。當然,我不認為他會因而信命,我更無意「傳教」,說到底,算命只是一場遊戲。我看自己的命,態度跟友人差不多,也許唯一的區別是:他傾向相信是巧合,我傾向相信不是。
在我的命盤上,主溝通的貪狼首五個大運──大約即人生首五十年──皆見流運文昌,表示我有「理性溝通能力」、「發表運」,或索性叫「文運」(順帶一提,張愛玲是貪狼文昌同宮)。結果你看到了,我現在確實天天發表;但最邪門之處,你看不到,應該也沒想過:我儘管天天寫作,但幾乎一輩子從未喜歡寫作,也絕少投稿。只因為那文昌一直糾纏貪狼,於是自讀書時代開始,我已常常「被寫作」──無緣無故被人推薦,為校報校刊寫稿。多年前又因為工作需要,硬着頭皮向大陸報刊投稿,無名小卒初出茅廬,竟然從未被編輯投籃,還不是「文運」亨通?即使現在寫了幾年專欄,仍覺得整件事出奇地佛系:不識人,不出名,不投稿,緣份到了,自然就有得寫。
我的文昌與破軍同宮於子,老師打了個很漂亮的比喻,形容是「一個士兵在沙上學寫字」,代表好學不倦。為什麼?破軍本是衝鋒陷陣的下等兵,按本能行事,只求生存,但身處那麼動蕩的宮位,居然有一粒文昌,不就代表「求書若渴」,一種如狼似虎的求知慾嗎?我承認自己的確是這種人。最適合形容「文昌破軍」的,大概是Steve Jobs那句「Stay hungry, stay foolish」。這亦解釋了我為什麼不喜歡寫作。學習是積累知識,寫作則消耗精神,對我這類沙上練字的兵來說,並非樂事,然而我還是這樣做下去,只能說是命了。
DSE放榜後,見有些騎呢KOL大發偉論,煞有介事說狀元該主修什麼,不該主修什麼,只表示今日社會仍有原始的「狀元崇拜」,以為狀元都是牛頓愛因斯坦,有責任和異能推動人類文明。憑常識說:人家喜歡讀什麼就讀什麼,完。說得玄一點,一個人要入哪行,根本早有「定數」──你可說是性格,亦可說是命運。正如跟陳省身合作過的James Simons,是名副其實的數學奇才,但他發現自己最喜歡的還是錢,結果離開學界,創立了一間堪稱史上最傳奇的對沖基金公司,名字已不同凡響──文藝復興(Renaissance Technolog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