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他就沒多喜歡她。齊齊整整一個女孩,清新舒服,可始終太過平凡。他們是格子間鄰居,分屬不同部門,言語往來禮節性比較多,他並不動心。
但他知道她喜歡自己,每每無意回頭,常捉到她匆忙妄圖收回的眼神,抑或是隨意提起過喜歡的小物,下次生日會她就會默默帶過來。他享受這樣並不張揚的仰慕,一如既往得紳士友善,但僅此而已,沒有多餘的曖昧,沒有引人遐想的挑逗,她不說破他就裝作不知道。
兩個人都有韌性,在人來人往的公司做了廿年,成為開國元老。他娶了前台小姐,婚宴開了六十六席。她除了紅包,還送有一個小帳篷。有次年會他和大家說過,以後家裏要有給孩子搭的帳篷。過幾年她也嫁人,好像是個公務員,從不聽她提起,他當然也不問。
妻子嬌艷也溫柔,婚後相夫教子,他勤懇工作,漸漸發胖。一切都好,只欠煩惱,煩惱如期而至。新生子先天小腦發育有缺陷,細看保險這才發現不包。生下來就住進重症病房,妻子也感染住院,一個月過去燒掉他幾乎所有積蓄。同事們三三兩兩來捐錢,可一天一天賬面還是薄下去。焦頭爛額之際,她來了,帶給他一張支票,數目太大他不敢接。她還是不善言辭,支票塞進他手中,人就走掉。
孩子到底沒留住,妻子出院後,很久都陷在抑鬱裏。不久,她知道這筆大款捐贈,開始生疑,處處查他。他越辯越黑,不知如何是好。
那邊廂,她也被丈夫離婚,他輾轉得知,原來動用這筆積蓄時她沒有問過丈夫。兩個女人他都虧欠,但他自覺無辜,事情來他只是順着做,並無心招惹什麼。
回去返工,他小心避開她。可地方太小,還是在茶水間碰到。他唯唯諾諾,聲細如蚊「錢一定盡快還你,其實你又是何苦。」這時有人進來,他忙低頭假裝沖咖啡。人走方抬起眼,她神態奇異,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憐憫,點頭擠出一個難看的笑。這時他才認真看過這個女人,依然平凡,但有種堅毅的美,他不敢再看,倒是褻瀆了。
不久,她跳槽走人,不知所終 。她留給他一封郵件,上有銀行賬戶,說:「不必急着還,加收稍稍利息,這樣你總不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