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國小鎮出差，臨行前得閒在市中心的市場閒逛。有家賣泰國衣飾的小店，恬淡開在角落。
收銀台後面是個身量很小的泰國中年女人，神色略有倦態，鬢角插瓣小花。她只招呼一聲，就轉身和坐在一旁試衣間門口的白人老婆婆繼續談天。
「都怪我貪心。」那老婆婆這樣說，聲音卻沒有自責的口氣。泰國女人好聲安慰：「你捨不得自己的兒子怎麼是貪心呢？只是情緒太強了些。」
我慢慢挑選衣服，她們也不避我，一來一往得說着。大概是那老婆婆的兒子娶了新西蘭老婆，最近發現懷孕，覺得倫敦地方小，決意要搬去澳洲住。老人反對，但又說不出口。
「說倫敦的房子不夠大。可他以前也住的很舒服呀，又說環境不夠好……」她細細數，泰國女人打斷她：「其實你在乎的不是這些，是不願一個人無依無靠生活在這裏，何不直說？」
老婆婆半晌落寞說怕這個理由被無視，倒不如用別的話題來製造障礙，免得傷心。
我選了一條藍色的裙和一條褐色的裙，不知買哪個好。兩個女人看出我的猶豫，招呼我去試衣間。我只好抱歉打擾她們聊天，老婆婆笑了：「是我阻她做生意，人老了，到處給人添麻煩。」
我拉上門簾，泰國女人的聲音傳進來：「你是母親，母親永遠愛孩子比孩子愛母親多，既然生養了獨子，獨子又更自私一些，你總要接受這個現實。」老婆婆不說話，泰國女人又說：「人都是一個人老和死，不用怕。」老婆婆忙說：「是我該死，我忘記你失去孩子很久了。」我心想，這又是一段故事了，終於選定藍色那件。
出去結帳，兩女面上都有淚光，她們看我倒笑了，老婆婆說：「藍色好，夏天最搭，我年輕時夏天都是藍與綠。」
泰國女人打趣問：「那是哪一年？」老婆婆擺手說：「不想算了，好像是上輩子的事啦。」又仰頭對我囑咐：「女人最開心也就這幾年，買多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