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at we are reading:歷史學家作為講故佬

What we are reading:歷史學家作為講故佬

若果如細良兄所言,歷史學家都是講故佬,Niall Ferguson說故事絕對是第一流。《The Square and the Tower》(圖)以網絡角度看十五世紀至今的世界。作者先介紹網絡理論的詞彙,然後按時序講述十五世紀至今中外歷史片段,都套上社會網絡分析的外衣。作者如是說:這幾百年的歷史,是網絡與層級組織鬥爭的歷史。
個人行為往往不只基於個人成本效益分析,而是模仿身邊人的行為,故社會網絡裡的人互相影響。潮流、群眾運動、金融危機的共通點,是沒有中央統籌下,足夠多人同時做同一件事:買同一款波鞋、去同一地方站立、買同一股票等,網絡理論稱之為「相變」。如何令人們一致行動?這是個大課題。
社會網絡有不同性質,有「同類相交」特性(物以類聚)。一般社會網絡亦呈「群聚」,即小數人有大量連結、多數人只有小量連結。有大量連結的人在該網絡中具相當影響力,但對相變往往不重要,反而一些在群聚內連結不多,但與其他群聚有連繫的人更關鍵。因這些「弱連繫」,才有「小世界現象」,最著名的體現是後來稱為「六度分隔」的實驗結果。普及文化常將之說成,一個你不認識的人和你平均相隔是六個人,但這是個誤會。就算在原本的實驗,很多信其實送不到目標。六度分隔是有條件的。
網絡中不同的人有不同分量(權力、財富等),連結的性質亦有不同,如同學之間可能是互惠、雙向交往;工作單位則是單向命令。由是觀之,層級組織是網絡的特例,作者把兩者對立起來令我讀得不舒服。有些故事他硬套入社會網絡語言,亦有點勉強。

作者或犯倖存者偏誤

作者好像想把社會網絡分析表現為萬能工具,我不以為然。例如,他強調社會網絡的堅韌,不容易摧毀、容易復原。但是,人生在世一定會連結不同社會網絡,重點是在甚麼情況下甚麼網絡會活躍起來。過去廿年兩次保護大浪灣運動,都是網絡運動。時至今日,當年有關網絡的成員大多變得不活躍。這可以辯說是網絡演化了,但只會陷社會網絡分析於偽科學的泥沼。作者亦可能犯上倖存者偏誤:他見到存活下來的網絡、忽略了消失了的網絡。
但這不表示這書不好看,原因是作者說故事娓娓動聽。索羅斯擊倒英倫銀行一役,早已家喻戶曉,但在他筆下成了峰迴路轉的國際角力。他踢爆歐美普及文化關於光明會、共濟會、羅富齊家族的傳說,喜歡陰謀論的讀者會覺得不是味兒。Isaiah Berlin與Anna Akhmatova的柏拉圖式戀愛,令人莞爾。他比較古滕堡革命與互聯網革命,發人深省。解釋雷曼危機的角度,至為新穎。書末探討現今網絡世界的前景亦相當深刻,就算不理會他說的社會網絡理論,亦無損閱讀樂趣。
羊獅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