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 語 - 林道群

詞 語 - 林道群

抵埗的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去了蒙帕納斯墓園,按圖索驥,先去看了波德萊爾,再回到西蒙波娃和尚保羅薩特,就在大門口旁,如我們所知的,碑前永遠有一束鮮花,總有人比我們來得更早。一片寧謐,從熱浪滾滾的香港來到攝氏十幾度的巴黎,這種寧靜顯得有點兒冷清,畢竟六八年五月才是五十年前的事。昨天從索邦大學,穿過盧森堡公園,力川讓我們在巴爾札克雕像前停下來,不知怎麼的,腦子裏卻閃過那張薩特和西蒙波娃站在巴爾札克雕像前的合影,像走過索邦大道時閃過的街頭示威場面一樣,似乎都是一種啟示。當時就跟淑娟學軍說,明天早上我們得去看一下他們。
薩特有一本書叫《詞語》,當年買的時候,只看書名以為談的是哲學,其實是他的讀書寫作自傳,寫他十二歲前的事,後來另有中譯本意譯為《文字生涯》,據知當年諾貝爾文學獎就是因為這本文學自傳頒給他的,當然他婉拒了諾獎,成為第一個拒絕諾獎的人。我讀不懂他的《存在與虛無》,只讀他寫的《波德萊爾》、《噁心》和《詞語》這種。
接下來的幾天一直沒機會問巴黎的朋友,現在他們還讀不讀薩特。對於薩特人們一直以來評價都兩極化,左派褒多貶少,右派貶多褒少。貝爾納-昂里萊維有很厚的一本《薩特世紀》,認為法國的二十世紀是薩特世紀。同樣很有名的資深記者政論家尚弗朗索瓦雷韋爾,則有薄薄的一本《大表演》,認為薩特比法國共產黨還左,對二十世紀法國的負面影響大到不可寬恕。
在書店裏我一本又一本的看着Mai 68五月風暴的圖集,看薩特在天安門前,看薩特去古巴,看薩特來到拉丁區巴黎大學,在一間擠滿站着學生的梯形大教室裏演說。就算到了六月一系列暴力事件後,薩特依然強調,學生的暴力是一種回答警方挑釁的「反暴力」。他說:革命青年所要求的並不是無政府狀態,而恰恰是民主,一種真正社會主義的,迄今尚未在任何地方實行過的民主。那些辱罵學生的人,他們沒有看到學生表達的是一種新的要求,是一種主權的要求。
墓園回來的傍晚,在蓬比度附近的Galerie Paris Horizon遇見了三十多年前硬要潘培慶翻譯《詞語》的趙越勝,還有《存在與虛無》的譯者陳宣良。力川說薩特寫出《存在與虛無》後,反響巨大,成為了大偶像。登門求見者眾,住他樓上的是一位也頗有聲名的詩人,不勝其擾,只好在自家門鈴旁貼紙條溫馨提示:這裏是存在,樓下是虛無。這詩句也傳誦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