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不必事事親身體驗就能寫小說,已經是常識,張三李四都懂得振振有詞「唔通要殺過人才寫得出謀殺案咩」,較下流的乾脆不懷好意討女作家口頭便宜,「阿邊個刻劃神女生涯咁入木三分,你以為佢做過雞?」可是很奇怪,《小團圓》的人工流產,大家從來沒有質疑張愛玲憑空想像,未經審查就稱讚她那支生花妙筆擅於將生活點滴搬進創作──大概因為她逝世後悼念文章包羅萬有,靈通人士透露早年在美國曾經墮胎,所以後來半自傳小說出版,這一段自然而然對號入座。其實墮胎書裏出現過兩次,「現場報導」的一次連抽水馬桶沖掉十吋男胎也細細描繪,「肌肉上抹上一層淡淡的血水,成為新刨的木頭的淡橙色」,固然令人過目不忘,隔了十幾頁失驚無神寫姑姑漏口講女主角的媽媽「不知道打過多少胎」,既然開了頭一不做二不休,嗶哩巴啦數嫂嫂各路情人,我也為民國女子的豪放目瞪口呆,震動程度和女主角不相上下。
《烈火乾柴》編導是男人,當然沒有刮過子宮,資料搜集倒必定做足,中古世紀式的陰暗過程怵目驚心。一九六零年避孕丸美國正式上市,為新一輪婦解運動揭開序幕,影片隻字不提,白白浪費教育群眾的良機不特已,還露出不贊成有性無愛的保守馬腳。這種大男人角度也體現在劇情:闖禍的男主角陪霧水女友搵醫生,見來了個大媽,馬上覺得人家信不過,強迫女友取消手術。他難道不知道,傳統上接生和終止懷孕的工作由女人執行,佔了知己知彼優勢吧?八十年代伊莎貝雨蓓就演過一部真人真事改編的《女人經》,講二戰期間的黑市墮胎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