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E.M.樹立了甚麼? - 邵頌雄

S.T.E.M.樹立了甚麼? - 邵頌雄

近三年以來,香港教育界的熱門話題,已由「國民教育」轉往如何推廣「STEM教育」。2015年的香港課程發展議會,首次提出STEM(科學Science、科技Technology、工程Engineering、數學Mathematics)為發展重點。學校和家長都對STEM趨之若鶩,傳媒報導也鋪天蓋地,STEM很快便變成一個申請資源撥款的名目、一種令商人垂涎欲滴的商機。各大補習社、玩具生產商,都反應敏捷地設計出以STEM作招徠的課程和產品,不但電子積木大賣、3D打印成為小學生接觸「高端科技」不能或缺的體驗,連幼稚園也加入全無科學元素的「幼稚STEM」,據說能促進這些四、五歲孩童自我發掘潛能,又能為他們準備小學課程的銜接,很是偉大。
STEM旋風席捲全球,部分原因來自前美國總統奧巴馬於2006年的國情咨文中,重點談及這種教育理念。當時倡導STEM教育的原因,是有見科技發展一日千里,但有研究報告指出獲科學或工程學位的畢業生比率,美國於全球排名僅得20,於科學及數學方面的成績,甚至分別只排名24與28,因此擔憂美國將來於科技發展以至經濟的領導地位,遂制訂出這種重科技數理、重實踐經驗的跨學科(interdisciplinary)教學理念。
有趣的是,還未如此打鑼打鼓高舉STEM這套幾近吹噓為「救國教育」之前,其他國家是如何於科技、工程等教育上領先美國的?美國亡羊補牢而制訂的STEM,擺明就是處於下風捱打時作出的絕地反擊,我們何以對這一下救手如斯着迷,卻不曾懷疑一面倒地偏向科研理工教育,究竟是一劑令人短暫亢奮的大麻,還是一道固本培元、治標治本的妙方?STEM有如形意拳的一招「老猿掛印」,來勢洶洶,然關隘卻不在力猛的「掛印」,而在「回頭」。
實際上,另有研究指出,美國的STEM畢業生數目,早於十年前已有供過於求之勢。認為美國大學未能培養足夠科技工程學生,其實是一廂情願的想法,並不符合實際環境。當人工智能可以輕易擊敗國際棋王、當牛津大學的研究謂未來三十年內會有一半工種被電腦取代,我們真的以為訓練科技學子便能抵抗電腦取締人力的洪流嗎?與其於科技上跟人工智能爭一日長短,是否反而應該加重培育電腦所不能替代的人文學科?
反對STEM這種「重工不重文」的評論家,經常指出我們創新及科技局局長「真係見過」的喬布斯所說一句名言:「蘋果公司的基因,光是技術是不足夠的,而需通過技術與博雅教育(liberal arts)、人文學科(humanities)的高度結合,才能締造出令人雀躍的成果」。2003年,喬布斯仍為Pixar主席之時,還說過Pixar最大的成就,就是科技與人文並重。科技發展,需要人文素養來領航,不是甚麼新穎的觀點。時至近年Pixar出品的《玩轉腦朋友》(Inside Out)和《玩轉極樂園》(Coco),仍然保留其一貫傳統,燦爛奪目的電腦特技只其表面,更重要的是內裏蘊含的心理學、人類學、生死學、音樂、美術等元素。科技與人文,並非互相排斥而不能並存,反而可互為表裏,宛若陰陽兩片,相輔相成。即使功利而言,不論創意思維、表達能力,抑或深諳人性而研發出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產品,都屬於人文學科範圍內的啟迪。
STEM着重的「跨學科」學習,本來就是源自人文學科的理念。何以認為科學、科技、工程、數學四者可以跨學科,偏偏跟人文學科就不能跨?美國前國務卿希拉里的創新顧問羅斯(Alec Ross)曾言:「能瞭解科學與科技,且能結合諸如傳播、行為心理學等人文學科的人,才是真能邁向未來世界的主人翁」。我們的創新及科技局局長是否持同樣的見地?香港政府向每間逾千學子的小學、中學,分別發放10萬和20萬的一筆過津貼以推動STEM教育,是否已是推動了STEM?對前線教師有何培訓?對於升學及就業前景有何配套?人文學科是否需作偏廢?對於推動STEM,是否有清晰的願景或理念,還是只是一個「人有我有」的名目?這些問題,都是一窩蜂對STEM膜拜的同時,需要細意考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