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是飄忽而弔詭的。
──原刊於九十年代《中大學生》
歷史不只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在香港,中史科的存廢直頭任官員講,如今講到恢復乃彰顯民族大義咁神聖,殊不知殖民地時代的初中生本來就有讀,高中選修亦大不乏人,只怪九七後一班高官學棍自作聰明,才一度險遭殺科。
亡羊補牢,迷途知返,轉頭卻話課程要詳近略遠──悠悠五千年滾水淥腳,留充裕時間精教近一百年云云,那又大錯特錯了!先別說完全不符比例,我們憑什麼認為身處的「現代」在長河中特別重要呢?根本是一種褻瀆、一種無可救藥的自大心理,每個古人都曾經活在他們的「現代」啊,豈能厚此薄彼?以我認識的歷史系同學(包括現已執教鞭的老師)或愛好者,反而喜歡鑽研古代居多,以其資料塵埃落定、不太受現行政治觀點和利害關係所影響之故也。你可以笑這叫象牙塔,但學術,豈非正是要保持客觀純淨嗎?如果只求貼身貼地和即時獲益,學炒股票得啦,何必學history?
昔習宋詞,先師常宗豪嘗言:「讀中文系讀古代的便夠,現代的應該是去創作。研究現代文學不免流於應酬吹捧。」真醍醐灌頂,我看中史亦如是,新課程赤裸裸表明旨在灌輸學生民族意識,大佬,愛國教育歸愛國教育,歷史教育歸歷史教育,混為一談,暗渡陳倉,讓高官拿來給北大人交差,怎可能不是應酬?而你懂的,那些為了研究鄧小平偉大改革開放和習近平一帶一路偉大思維、頻頻上京交流的所謂學者,怎可能不是吹捧?政治話語權令現代史研究變得飄忽弔詭,更培養了一班屎忽鬼看風轉舵。兩相比較,愈發顯得皓首窮經、埋頭於故紙堆整理文化遺產的書生們清高可敬。
現代史和現代文學一樣,留給我們撰寫。
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李鴻章
李鴻章是清朝人,但他同時是他自己心目中的現代人,他也會思考過,這漫長春秋當初是怎樣著述至今的?還不是靠敢於建功立業、打出江山的勇者們每次改編命運?歷史由人民創造,諗深一層,特區政府可能很快又驚驚青殺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