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日,作家林燕妮謝世。香港文壇能文者早已無多,而今又弱一個。
我和林燕妮只有鴻鴈一通之緣。二零零四年,其舊情郎黃霑登鬼錄,我有《黃霑精神》一文說:「愛情上,黃霑一面追求林燕妮,一面把妻子弄大了肚,棄妻子後,和林燕妮同居期間,又搭上陳惠敏。政治上,英國治港時,黃霑戟指痛斥中共;英國將去港,黃霑拜舞歌頌中共。今天,竟然有人說『黃霑精神是香港寶貴遺產』,我不必下一字評論。」過了幾天,忽奉林燕妮瑤緘說:「閣下寫盡人的偽善,好不痛快!誠然,女人事小,風骨事大,對中共前則戟指痛斥,後則拜舞頌歌,是至為令我心死之事。」林、黃芳穢,於此判然,不偕白首是必然的事。
林燕妮遇上黃霑,固然是一大不幸;艷稱於時,也未必是福。女子有才,美貌或反為之累。陸游《古別離》詩詠一美女:「粉緜磨鏡(以緜蘸粉擦亮銅鏡)不忍照,女子盛時無十年。」美色從來不能久持,而林燕妮卻不甘心。於是黃霑別戀,她更加難過。她不斷要從臉上抹去歲月痕迹,卻跳不出陸游筆下的定律。假如她生來相貌平庸,一生只仗商才文才,當可免卻許多恨悵。
林燕妮晚年為《明報》寫專欄,欄名《寂寂燕子樓》,當是取蘇軾《永遇樂》詞意:「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燈下重讀佳人瑤緘,不禁想起其後兩句:「古今如夢,何曾夢覺?」夢覺就是樓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