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四十五年的老外婆常自慨嘆:「這世代,好人難做呀!」這句話想不到放在此時此刻仍管用,不過時。不是嗎?吾友吳思遠近日遭遇,正是鐵證。兩位道具大爺,在拍攝《樹大招風》和《迷城》時,用上道具鈔票,其中《迷城》導演林嶺東,綽號「禽獸導演」,拍戲素以嚴厲認真名聞影圈,要求道具鈔票逼真,張偉全不敢怠慢,從其言,選用仿真度高的道具鈔票,為防濫用,在「承董事會命」下印有props或「道具」字樣以資識別。你拿着這樣的鈔票,想混水摸魚,除非對方瞎了眼,否則難過關。我曾到一間茶餐廳吃下午茶,結帳六十五元完整,予五百大鈔一張,小妹接過,左觀右察,嚴謹如驗屍,最後擠出零下二十度的嗓音:「先生!可有另一張鈔票?」問原因?顏一瞪,回答:「這張將不好使!」一個食店小妹精伶如斯,要在香港使假,難過登天蜀道,香港人實可KO湖北九頭鳥。不敢說沒漏網之魚,或然率大許是百萬分之一吧!我拍過電影,在電影中也用過道具鈔票,從沒出過岔事。既印有「道具」字樣,大抵沒有人會拿出去招搖撞騙吧,一如廣東人話齋「博拉咩!」
天下怪事,無奇不有,今番律政司檢控羅潤霖、張偉全二人管理22.3萬張拍戲時用的道具鈔票,二人各被裁定一項保管共約11,600張偽製紙幣罪成,判監四個月,緩刑兩年。
消息傳出,影圈嘩然。廣東大佬:有冇搞錯?上海老兄:搞七廿四。北京大款:咋搞的?揚州人:辣你媽媽不開花。道具張唔服燒賣,月前投訴於「香港電影工作者總會」,退任會長吳思遠(改任永遠榮譽會長),義不容辭,接下燙手山芋,披甲上陣。無羽扇、沒綸巾(只有Mark哥大衣),法院舌戰群儒,瀟灑飄逸,妙語如珠,控方低首噤口,以為萬事大吉。事後說:「我拍電影五十年從沒遇過如此荒謬的事,使用道具鈔票拍戲,歷有年所,有啥事?說有事,哪得翻舊帳了!被告肯定一大堆,擔保擠滿法院。」林律師從旁插嘴:用道具鈔票,是要向金管局申請的(註)。思遠一聽,兩隻眼睛幾乎要從眼鏡背後飛出來,嚷道:「有這麼一回事?」轉頭問張同祖、張志成,兩人同時搖頭,異口同聲說:「咱們不知道!」可林律師憨厚,豈會哄咱們?真有此例,只是我們不知道,可見官民溝通上出現了問題。電影圈以為用道具鈔票,理所當然,可政府有法已立,不申請者,即屬犯法。觸羅網,當然要打、要告、要罰,只是政府沒好好instruct呀!蟻民哪知官府心。古云:不知者不罪,有罪可赦。若然西城為官,定必如是判──驚堂木一拍,朗聲喝道:「庭下二人聽判,私藏道具鈔票,的是違法,礙於官府疏忽,未盡言責,亦有過失。援引先例:利益歸嫌疑者,今予以嚴重警戒,並紀錄在案。若有再犯,定必嚴懲不貸。Court!」由是,皆大歡喜,矛盾消弭於無形,滿庭春風。
今趟事件,圈中人多同仇敵愾,萬眾一心,可亦有例外,居然有人以粗言穢語指責吳思遠(嘿!說粗話我在行,我說粗話比人強,可我從不用粗話罵人)「拍戲大x晒呀!」思遠得知,笑笑說:「此人是偏執狂病,語無倫次,我原諒他。」人之品質,有薰蕕之別,誰薰?誰蕕?不言自明。以德報怨,欲言無從!
(註:製片Monnet Au曾於2017年10月18日向「金管局」申請拍戲時使用道具鈔票,惟獲答覆如下:本局不接受有關複製香港紙幣作道具鈔票的申請 香港金融管理局公眾查詢服務組主任林珊)官府大老爺!你教我等蟻民如何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