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巧合，六月五日我與黎智英吃飯，他忽然問起我有沒有聯絡林燕妮，我含糊其辭，下一刻，死訊傳來。
有聯絡。但念到她正因不想洩漏病況才避世，所以雖不意外，我即時反應卻消息也不願聽，彷彿這便能繼續守密；殊不知人死了，病自然不算秘密，還是在這裏交代一下較恰當，有始有終。四月尾，我在本欄一連寫了《紅樓憶黃林》和《探林姑娘病》，叫陣似地要她現身見面，其實是意識到她可能抱恙不淺，急欲知平安才出此怪招。讀者查詢下文，現在連結局都知道吧。我小時候聽故事，愛追問後來怎樣，happy ending也追問後來怎樣，終於長輩不耐煩答：「後來人人死光。」死亡方為永恆結局。
林姑娘大概讀了拙文，透過秘書叫我五月廿八日上她家，還着我約common friend馬浚偉聯袂，秘書留言「身體轉差但頭腦尚算清醒」，自含見面道別之意。我和馬仔到達時，鄭秀文和倫永亮正準備離開。來者都是有心人，事到如今探病並沒什麼見不得光，故恕我點出各位名字，相信還有其他朋友到訪過的。
Eunice素顏卧床，風采不減，雖然說話不多，聽我和馬浚偉一唱一和聊天解悶，會報以會心微笑。我們一句沒觸及病況，床邊放着抽痰機，當時沒需要用，偶爾吐一口，我用紙巾替她接過拿走，順道往她兒子房，從凱豪口中知道患的是肺癌。凱豪外甥多似舅，很像林振強，默默守候在側。
馬仔戲稱林燕妮為「貴族」，她擔得起，威水史這兩天傳媒寫不少毋庸贅言，但我回到她睡房，一室掛着舊照──與利孝和合資搞生意的林老先生、險嫁汪精衛兒子的林老太、詞壇怪傑林振強、商界才俊林振剛、《笛子姑娘》真身林雁妮，貴族們今安在哉？人人懷念至親，但很少會把亡親相片如此放滿睡房吧，單人照、合照、喜慶場合、牆上、窗前、梳妝枱……發黃得恍似古典肖像畫般夢幻，誰教兩弟一妹早逝如斯、父母歷盡白頭送黑頭之痛？Eunice每晚要他們陪伴才入眠嗎？我腦海浮起一句歌詞，她寧願團聚？所以毫不顯得痛苦？還有前夫天文台台長李忠琛、小叔李小龍、流星閃過的姪兒李國豪、糾纏半生的黃才子，一一卧龍躍馬終黃土。
再來也許要天上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