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力川兄放下手頭梅耶人類進步基金會的工作，帶我們一行七人，從巴黎開車五個多小時，向布列塔尼伊勒-維萊訥省的聖馬洛出發，途中穿州過省，有次在塞納河邊等擺渡，一河大水向西流，力川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迷惘，笑了，說法國河水並不是中國江水，向西流不向東流。
到了聖馬洛已是下午七點，來不及安頓，我們直奔上舊城牆，沿城牆趕到格蘭貝島（Grand Bé）前，夏日歐洲大陸晚上九點仍是白晝，陽光燦爛煦風陣陣，只是潮汐不隨光亮，只隨太陽月亮的萬有引力，海水已按時六點漲潮了，格蘭貝島已被海水圍困，成了一座孤島。路上貪杯，我們還是晚了一步。
這離聖馬洛城只有幾十米遠的大西洋上的格蘭貝島，每天六點到七點退潮時分，登島沙路露出海面，人們可沿沙灘登上島嶼。島上荒無一物，只東北角豎立着幾柱布列塔尼礪石，圓柱圍着一座墓地，墳塋有碑，碑上無字。旁邊不遠石壁上掛一告示碑寫着：Un grand écrivain francais a voulu reposer ici pour n'y entendre que la mer et le vent. Passant, respecte sa dernière volonté.力川翻譯說，一位偉大的法蘭西作家在此安息，只想聽海，聽風。遊客請體諒。
這位偉大的法蘭西作家，就是少年維克多雨果曾發誓說過的：「要麼成為夏多布里昂，要麼一無所成」 的夏多布里昂。著名傳記作家安德列莫洛亞說，他是盧梭的學生，他是羅伯斯庇爾的敵人，他是拿破崙的敵人，他是波拿巴特的崇拜者，他是一個自由主義者但又絕對保皇，頭腦清醒又幻想聯翩。趙越勝《精神漫遊》中他一出場就非同凡響：在夏多布里昂心目中，拿破崙是天才人物。如夏多布里昂自己說的：「甚至在我猛烈攻擊拿破崙時，我始終對波拿巴特敬佩有加」。但越勝說夏多布里昂始終不能原諒拿破崙，在於「真實的哲學不會原諒拿破崙的惡行，他使社會被動盲從，當人們開始為高尚情感怦然心動時，把人類推向道德退化的時代，使人們品性和行為無法形容的敗壞」。
傍晚登不了島，我們決定在聖馬洛留宿一晚，第二天晨光曦微，海浪翻卷着荒島潮水漸漸退去，詩人北島說二十年沒試過五點鐘起床了，為了夏多布里昂，我們六點正沿着沙灘登上了格蘭貝島。淑娟看着錶，六點零八分日出，霞光初露，我們追隨你的光，永遠清新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