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三百六十四天可以狗屁亂放,每年這篇都一反嬉皮笑臉常態,恭恭敬敬肅穆緘默,因為尊重歷史,尊重曾經出過力的人,尊重自己。許多日子過去了,「不願意看見什麼,就有本事看不見」的張派高端絕技,始終沒有練成,但正義感的確越來越薄弱,漸漸凍結成機械人。譬如巴黎街頭與日俱增的露宿者,我早已經習慣掂行掂過,惻隱之心全無,袋中明明有唔等使的碎銀也一毛不拔,自私而殘酷地不管他人瓦上霜,如杜杜《慢流集》一篇慨嘆世風日下的美文所講,「蜉蝣一般地找尋各種沒有意識的享樂」。從前不是這樣的。從前我們巷口有個流浪漢駐守,外貌和「安東尼和約翰遜們」的安東尼有幾分相似,朝見口晚見面,溫暖建立在匆匆的眼神,不但出入的時候偶爾略略分享銅鈿,還暗暗為他取了「小燕子」外號──不不,不是《還珠格格》的趙薇,是王爾德《快樂王子》那隻寄居在城市雕像下的小鳥。如此這般,居然過了兩個寒冬,夏季由希臘回來,不見了蹤影,我還以為他也度假去了,秋涼便會回到崗位,誰不知從此人間蒸發。
不甘後人邁向冷漠,算不算社會的錯?屙屎唔出當然賴地硬,可也不完全無道理。大至美國總統,小至法庭瘋婦,還有之間所有的牛鬼蛇神,都在測試正常忍耐力的底線,「偶爾天真一下還不要緊,那樣有系統地天真下去,到底不大好」,你能怪我心淡心寒嗎?這種時勢,可以做的恐怕只有努力維持個人尊嚴,縱使缺乏建設性,起碼嚴拒落井下石,最壞的總會過去吧?這是我的燭光,非常無奈,然而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