畀鬼砸 - 林夕

畀鬼砸 - 林夕

看馮睎乾寫鬼壓床經驗,有兩個感想。
第一,廣東話真傳神。鬼壓床是鬼物壓床上,整張床遭殃,受害對象不只是人,有大部份由床墊分擔。當然,也有可能鬼壓床包含範圍比較廣泛,事關鬼壓床那一刻,有時先由床沿開始,一步一步向受害人方向下陷,亦有另一種境界的驚悚。鬼壓床廣東人叫畀鬼砸,如此則目標分明,鬼物是要衝着人身整個砸下來,香港人母語唔係廣東話就假,一講畀鬼砸,立刻感覺上身,若有人跟你說他昨夜被鬼壓床,香港人聽來似在形容一種陌生的靈異的現象而已。
第二,馮老爺說畀鬼砸主要是小時候的事,真巧,我上次畀鬼砸已記不起是什麼年代的事,大吉利是,好像上中學之後,就沒有再遇上過。也不禁好奇問過幾個人,都異口同聲說很久沒試過,當然,這種事,相見不如懷念,懷念也只因都是少時詭異回憶,求之不可得,卻也不想求、要不得。
每個人畀鬼砸經歷應該大同小異,先是半夢半醒時驚覺全身動彈不得,欲喊救命不能,解套程序亦由集中一股念力突破,或死命睜開眼睛,或伸展指頭,情況幾似被點穴。是啊,如果小時候被砸,能幻想到是活在武俠世界,就沒那麼惶恐了。
畀鬼砸多發生在兒時,有可能是體質敏感,腦電波跟鬼物容易接通,人也單純似小動物,如貓貓狗狗,春江水暖鴨先知。我這說法沒科學根據,卻有無數鬼故事作後盾,幾多鬼古,事主發現房子有異,最恐怖的場面,莫過於嬰兒向着天花板笑笑說說想想樣子,或是狗狗瞧暗角狂吠,然後,大人卻什麼也看不到,既孤獨又恐怖。
畀鬼砸是否生理現象?我懷疑超過九成是夢醒了神經卻尚未完全接通,好比手機打通了語音通話,但wifi微弱,吼半天也沒用。不過,有些人畀鬼砸過程裏,曾有過魂魄唔齊,似飛上天花板,看得見自己肉身;更有些終於成功睜開眼後,一剎那間目擊天花板有鬼物向自己微笑,若是夢中未完的幻覺,又假得太逼真了。當然,夢是大晒的,曹宏威們一個句夢的錯覺,就不可思議地解釋了一切不可思議現象。
畀鬼砸如果只是夢的尾巴,年紀大少有這樣拖拖拉拉,要醒來就醒來,比少年時期撇脫,也有點小遺憾。不知有沒有什麼專家報告,能證明成年人比較少夢,或是夢做了也不記得,等於白做一場。以前常常在夢中飛翔,情境真實到只要兩臂如翼,撲動得快一點,耳邊風聲會疾響配合,俯瞰地面景物同步後退的飛快。現在很久沒飛過了,或者夢中的翅膀早已脫落,年紀大,膽子細,但身體好,睡得深沈,飛了也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