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信什麼教,人總是要死的。人死了就進了殯儀館,殯儀館就熱鬧了,不同宗教的儀式在同一層樓的不同廳房裏進行,和尚唸經,道士作法,基督教的牧師說着人死了就能投入主的懷抱,欣喜之情,好像一屋子的活人還沒有一動不動躺在後面那一位幸福。
於是各種聲音也就在各廳房間鑽進竄出,碰撞到了便crossover,交織成一片南腔北調的影響,會得東西交融。坐在殯儀館裏的人也不是個個都傷心欲絕的,也不一定像香港娛樂記者最拿手的形容那樣「神情哀傷」歡欣鼓舞當然說不上,但坐在靈堂裏分心遊想的人總是有不少,當眼前的聲響跟外面傳來的聲音crossover的時候,就覺得在聽交響樂了。
這交響樂緩急有致,和尚們誦經總是像練了氣功那麼長氣,來來回回,延綿不絕,好像要斷了,又能馬上接住,不絕如縷,少點功力,都會背過氣去。當然,如今有錄音機播放,真人省力得多,我曾見過一個香港名剎的大和尚,跟着錄音機唸着唸着就睡着了。信主的廳房裏有時會傳出悠揚的樂聲,當然也是錄音播送,樂曲來來回回奏着,聽久了跟和尚誦經一樣,生死輪迴,直至旁邊道教那一家突然「砰」地一聲劈了瓦片破了地獄,才驀然把人扯回現實。
現實便都是活人的事,活人的哀思和感慨,活人的心思和安排,於是說的唸的唱的都是給活人聽的,傷心的是活人,激動的是活人,神遊雲外的也是活人。神遊的活人在一片交響的背景音樂中,飛得高高的,突然就看見了死者也在那裏飄來飄去,不由奇問:「你不是好好躺在靈堂後面嗎,怎麼跑這兒來了?」死者笑着回答:「來看活人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