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山巴佬輓歌》（Hillbilly Elegy）忍不住去搜書評，好壞評論一半一半。出版的尷尬就在此，太菁英沒銷量，一旦暢銷就會引來高水平的讀書人，從每一個角度剖析你、審視你。《山巴佬輓歌》也不例外，黑人讀者批評作者無視黑人的困境，白人知識分子攻擊作者省去發跡的具體路徑（給特朗普支持者打工）不談，白人底層讀者生氣作者抹黑自己的階層。
都有道理，但許是我讀書心有戚戚，總覺作者沒那麼壞，需要通過書寫家庭史來賺錢，通過背叛出身來攀爬社會階梯。本質意義上的背叛肯定是有，但那種告別白種垃圾社群、告別工人階級的心路應該甚是艱難，不管這個曾經無家可歸的男人今天多麼成功，把自家荒誕寫來給人看，也是在一點一滴否定自己的某個部份。
工作這些年，有好幾個同事公屋出身，在大學和媒體這樣講究文化資本的地方，有些說話和行為我們要慢慢學。雖然流行的政治正確是平等看待每個階級，但合上書本沒有人向下爬。不同階層有不同做事方法，貧民子弟四處投簡歷找工作時，上層社會也許一次晚宴就搞定了幾個offer。當作者終於學會喝氣泡水、穿合體西服在晚宴上和人談笑風生時，他既感慨今非昔比，又擔心毒癮百戒不掉的母親又嗑藥過度，既憤慨富人鋪張浪費，又生氣家人破罐破摔。
這種雙重憤怒兩邊不討好，卻因此極度真實。階級上升中的那一代，永遠卡在此案和彼岸之間，就如這書所說，不管走出多遠，身上永遠有山巴佬的味道。對這樣的人而言，學習接納兩個自我是人生終極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