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域殺人事件》(Incident in a Ghostland)是近年唯一一部我盼望早點完場的電影,這樣說並非貶它,剛相反,「點解仲未完」是對恐怖片的最佳讚頌。這套極盡浮誇的B級恐怖片,充斥「突發驚嚇」(Jump scare)和橫濺的血漿,拍法不高明,但勝在口味重,我看得如坐針氈,十分過癮。法國導演Pascal Laugier似乎對「禁室凌虐」主題情有獨鍾,前作《Martyrs》已有「驚艷」之感,這部新片保持凶殘本色,敍事手法更頗具心思,有神轉折劇情,難怪外國影評戲稱為「Last Year at Amityville」,令我忍俊不禁。
假如人生是部電影,我開場時的氣氛即使不是《凶兆》,也肯定是《凶榜》。當今流行的家教,是娃兒在媽媽腹中時,優雅地聽着莫扎特,兩歲則博雅地串出「incomprehensibility」;但當年家母比較前衛,懷胎十月期間,日日看衛斯理、鬼故事消遣,聞說仙翁下凡的前一天,她還特地跑到戲院,看一套跟降頭有關的鬼片。由於家學淵源,幼承庭訓,我對恐怖片的要求格外高。
恐怖片觀眾應該有什麼心態呢?認真的:應該有必死的覺悟。越純粹的恐怖片,越令人全身肌肉繃緊,手心冒汗,頭皮發麻,心撲撲亂跳,有點像一見鍾情的觸電,既快樂又痛苦。恐怖片的趣味很paradoxical:光影刺激一方面令你魂飛魄散,一方面帶來強烈的感官經驗,大幅增強存在感,兩種效果的交集,就是令你在嚇死的邊緣,有濃烈的活着的感覺。恐怖片的宗旨,嚴肅而言,其實是不道德的,因為它應該以嚇死觀眾為目標,或至少要令觀眾受苦。不想難受的人根本不該看恐怖片,好比你要加糖添奶就不必飲espresso。不少恐怖片穿插搞笑情節,令觀眾間中能鬆一口氣,有些人很喜歡,我決不,只覺得這種拍法太偽善,簡直是出賣靈魂。對恐怖片我承認自己有種潔癖,總希望它能由頭chur到落尾,一秒也不鬆弛,最理想是把我當場嚇死──人在哭聲中墮地,不妨在尖叫中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