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有聲書Hillbilly Elegy(《山巴佬輓歌》),作者懇切幽默,聽得入神,時而憤怒,時而好笑,有一兩段差點落下淚來。這皆是因為他描述的一切我很熟悉,雖然我們出生長大在不同的時空,語言與宗教信仰也不一樣,但white trash的故事,我在成長中身邊人身上也見過。
作者開篇澄清,這不是社會學研究,也無意為親戚朋友叫冤。相比大時代中工作外移、技術革命,他提出在微觀層面,即個人習慣、家庭構成、教育就業等等,底層白人也在加速自身衰亡。女孩成年時可能已有兩三個孩子,還來自不同的爸爸,孩子逃學,中學嘗試毒品,有工作的人偷公司的東西去賣,夫妻掀磚揭瓦地吵架打架。是絕望,作者總結,讓人們覺得得過且過就好,讓他們怪天怪地就是不怪自己不努力。
這是被時代遺忘的人,而他們也遺忘了自己。
母親工作的國營工廠90年代倒閉,一大群叔叔阿姨失去工作。有人下海做生意上岸,但更多人勉強浮沈。母親曾經的好友宋阿姨,下崗不久丈夫腦出血過世。她試過好幾份工,但都不盡如意,到底比不上鐵飯碗,最後迷上彩票,又在四十多歲的年紀開始賣淫。她的兒子從中學輟學,在超市做送貨工人,愛好德州撲克,有時回家看到母親的客人,氣上心頭就掄起拳來。
他們是可氣的,也是可憐的。在香港,大家同情的底層是他們,不講文明的遊客可能也是他們。報紙上那些傳銷、詐騙的受害者還是他們。書裏作者寫他初時沒考慮申請耶魯法學院,覺得沒可能去富人大學,後來才知耶魯的助學金其實比一般大學高很多。我考取的大學也是全國頂尖,但母親的朋友都說:「沒想到你媽媽這麼有關係,上海的大學都認識人,能把你辦進去。」
當時只覺憤怒,現在才明白,他們不是惡意,只是絕望,只是不願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