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mie Oliver的惡夢 - 葉一南

Jamie Oliver的惡夢 - 葉一南

1997年。英國BBC電視台拍攝聖誕特輯,其中一間餐廳叫River Cafe。兩位女性老闆用本地食材,做意大利式comfort food。當時廚房裏面的二廚是一位鬈髮小子,手腳爽快麻利,操一口古怪有趣的仿工人Mockney口音,介紹烹調過程,特別熱情活潑,非常討喜。電視製作人一眼相中這位廚師,認為非池中物。節目出街,好評如潮,BBC立即把他簽下,在1998年拍了第一輯The Naked Chef。因為他的孩子臉、隨和風格,以及騎着小綿羊去買菜感覺親和,節目立即爆紅。這位著名電視廚師,便是Jamie Oliver。那時候他才22歲。
後來發生的事,大家耳熟能詳。幾年之內,他的烹飪節目在世界各地播放,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在書架上,我們總有一、二本Jamie Oliver的食譜。順理成章,他開始為眾多產品代言,並且在世界各地建立自己的飲食王國。一條正常不過的發展路線,只不過Jamie Oliver做得比其他電視名廚更成功,二十億財富,是為當世最富有的廚師。這是他的一個身份。另一個身份,他推動一系列社會運動,包括為學童爭取營養餐單;訓練邊緣青年為廚師;Ministry of Food,在社區內教街坊下廚;Kitchen Garden Project,在學校種菜;最近還積極遊說政府徵收糖稅,希望國人減少食糖用量。Jamie Oliver有五位子女,家庭美好,形像健康,一直是媒體的寵兒。
然後,近年開始傳出他的生意不穩,一些餐廳結業。今年二月,超過五十間分店的Jamie's Italian,被指欠下七億,要重組。一沈百踩。出手最重,是另一英國名廚Gordon Ramsey。他認為廚師不應牽涉太多政治,收糖稅非常無聊,直指Jamie Oliver是偽君子,"only opens his mouth when he's got something to promote"。傳媒嗅到鮮血,羣起圍攻,指他住在9千萬的大屋太過份;要收糖稅先不要賣甜品食譜;代言產品太貴;Mockney口音太假……。金童子突然失去光環,曾經被認為對的事,全皆是錯。
2010年,我帶着敬佩的心情去了倫敦的Fifteen。吃了一頓期望與現實落差極大的午餐,有一刻我懷疑這品牌有副線,捉着經理問了一輪,以為去錯地方。四年前,我在澳洲吃過一次Jamie's Italian,搖頭嘆息,決定不會再試他的餐廳。走這種路線的輕食,澳洲遍地皆是,只有做得更好更便宜。我們都說,Jamie Oliver真是一個差勁的老闆,糟透的管理人。今天他的餐廳賠本結業,是行內意料中事。不過,大家可以批評他眼界過高,能力太低,甚或帶點人身攻擊說他學養不夠,因為Jamie Oliver有閱讀困難,16歲便輟學入廚房,這些都是事實,但絕不能說他是偽君子。
我看過River Cafe的那條片,他當時客串小角色,沒想過有一天大紅,已經用特別的口音說話,粗枝大葉地做菜,風格二十年沒變。大家可以上YouTube找此片印證。他在第一輯Naked Chef出現,大罵英國人的飲食習慣,並不是發財立品後的事。Jamie Oliver招收街童,訓練成Fifteen廚師,那時候他只不過24歲。我很想知道Gordon Ramsey 24歲時,正在做甚麼。我24歲時,只想着泡女。有人認為他做社會工作,是為了保持名氣,得以賺更多的錢。可能是這樣,也只能服。這是其中一些成果:學童營養餐寫入了英國教育發展方向;他逼使美國麥當勞,放棄用腐蝕性阿摩尼亞水,把下價牛肉渣清洗混入漢堡中出售;黃金時間英國電視沒有快餐廣告;Fifteen到今天還在運作,已經訓練超過200位年青學徒。Jamie Oliver一直承認他不算是最好的廚師,他只是較為懂得溝通。雖然最近萬箭穿心,談起抵抗國人過度肥胖的問題,他還是很堅決地說,這是絕不放棄的課題。
說白了,我還是很敬佩這位廚藝一般的廚師。今年他才43歲。如果因為他有二十億財富以及住在一間九千萬大屋,所以成了偽君子,這種偽君子,不怕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