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某棟玻璃幕牆新大宅,從窗子露台大小推測,怎麼看建築面積也有千五呎以上,實用面積千三四跑不掉。某君喟然嘆道:「像這樣的地方,光是管理費恐怕就要兩千元了。」
我也一副喟然預備長嘆樣,某君似找到知音,急着問:「你也覺得離譜吧。」是真的離譜,所以要嘆息,平日跟某君談起香港種種荒謬事非常貼地,怎麼一下子離地到離譜:「兩千元?你就想,萬二就差不多。 」某君疑惑:「怎麼可能,有沒有搞錯?」
我比他更疑惑:「你不是玩曲線誇張吧?我給你計計數,像這種豪宅,四到五元一呎管理費左右,兩千呎已經要一萬元了。」某君愕然張開大口,良久不能合上,我看着他喉嚨的黑洞,神情從黑人問號轉訕笑:「枉你身為正常香港人,怎麼缺乏這種香港常識。」
事後還是忍不住訕笑某君大驚小怪,可能長期當租客,業主全包,對管理費概念停留在上世紀,但是身為愛港彈港成員,怎麼可能無知若此?
才笑了不夠一夜,就開始後悔,轉而恥笑自己,久處鮑魚之肆而不覺其腥。何謂大驚小怪,香港管理費明明值得大大吃驚,怎麼能怪罪覺得奇怪的人?由大驚小怪變見怪不怪,不就是麻木不仁嗎?不正常現象變成常識,更需要警覺,而不是反過來賣弄,訕笑他人不知世情荒謬。
當荒謬到一個點,就以為是假的;荒謬到極端但習以為常,就開始奉這個真相為理所當然。正如有人對維權律師被抓捕的理由表示震驚,是文明人應有反應,不珍惜這種大驚小怪就算了,還反過來補加一刀,插對方不諳國情:「你竟然不知道家屬也遭軟禁?」拿不文明的連坐法來等候對方一臉無知,是要炫耀自己對荒謬的熟習,抑或想用黑暗世界來去訕笑一張白紙的單純?這跟老於世故的人,不對加害者譴責,反而檢討受害者無知有什麼分別?
狗吠火車固然徒然,起碼沒有失去動物本能,保持應有的知覺,也沒有被世界改變自己,還幫搞出五元一呎管理費的生意人計那條離譜的數。看化了漸漸會被同化,是變相的幫兇,租客不理管理費,但羊毛出在羊身上,身為被宰羔羊,還幫宰自己的人數錢。
事後反省,常常說不要讓無力感蔓延,我笑某君不知米貴,也許正是對米貴無力,潛意識要讓自己內心好過,於是要把不合理當成常理,更把這種無力感發洩在講道理的人身上,好似適應了歪理就好有力。慚愧,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