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興事件讓各式傳媒大量提供或探討了芯片的構成和意義,令人長了見識。這麼厲害鳥的東西,我就不懂談了。可以借題發揮說說,為什麼國人對於「實用主義」幾乎一面倒偏好,但對探索原理與及敢於開創卻嚴重缺乏興頭。
我以前搞音樂的時候,偶然會提醒新入行的人,先要有不計較即時物質回報的心理準備,然後再問自己,對於這門藝術的熱愛程度究竟去到幾高。創作這娘兒是很惺惺作態的,你滿腦子實用主義,她看不起你,到你和她發生了濃烈的感情,擦出火花,延後的回報,你擋也擋不住,看看子華哥的經歷便知道了。創作還是要緊記古典年代的泡妞黃金守則,先講心、後講金,這守則在YouTube年代仍然管用。
搞創作不可以預訂實用主義來進行。香港的家長為了應付名校校長、老師的虛榮心,會強力安排自己的子女學各種熱門、冷門的樂器,以鑽營進身名校的門路。香港以人口比例計算,是世界上賣鋼琴最多的地方之一,但卻成不了維也納。實用主義掛帥的風氣底下,經常容易變質為「拿來主義」,很難出真正的優秀人才。
筆者在閑暇的時候涉獵過一點中國術數的研究,這項中國古老文化在傳授方面有一種特色,流傳一些所謂秘訣或秘笈,標榜實用,然後奇貨可居;美其名是經驗的累積,其實只是片面的主觀或不成熟經歷的炒雜滙,欠缺體系的整理、架構的建立和流利的論述。這種秘技「傳統」,幾乎就是我們自古以來的「學習」風格,我很厭惡這種學術數的風氣。單邊地追求實用,眼界固然狹窄,心態也必然貪婪,但這種吹噓「實用」、「實戰」的說法很有市場,原因不外眼界低而貪婪的人實在太多。
實用主義是普人類及普動物的價值,由執紙皮的公公婆婆到侵侵大帝都用,是等於「阿媽係女人」的道理,提不起價,搞不好還經常應用於手作仔的低端層次。能夠尋根究柢,摸通原理的人,實用性永遠飛不出其手指罅。
國人長期不普及培養理性邏輯思維、推敲抽象概念的能力,而只着重於物質性的經驗,所以對於有形資產印象深刻,對於無形資產卻毫無好感,所以喜歡買磚頭,佔房產土地,對於知識產權這種關乎原理和創造,貌似虛無飄渺的概念沒有投放感情和尊重也是必然的。
歐洲人偏袒美帝而對中國人看扁不是今日特朗普年代才發生的事。法國人托克維爾在法國大革命之後遊歷美國,寫出了《論美國的民主》,當中有篇章涉及中國觀察,說中國人在他年代的前500年已逐漸喪失創造的能力,他指的大概便是明朝海禁鎖國,對讀書人打到屁股開花的二百年,或是利瑪竇來華前後的一段時間。
學者認為,明朝的國力以GDP計算,在當時來說應是世界第一的了。但限制了自由,人的眼界和見識便小,沒有見識沒有眼界,創作能力便弱。中國人幾千年來,不缺科學天才,或聰明才智之士,但都好像在單打獨鬥,像個別的傳奇。我相信,如果管束的枷鎖可以移走,國人的聰明智慧爆發起來,可以極之輝煌燦爛。太多的卡壓,阻頭阻勢,大家做事便會只顧眼前的實用,得過且過,凡事就湊着辦。
今年的電影金像獎頒獎典禮引起了一陣的喧鬧,我沒有觀禮,聽說楚原他老人家暮鼓晨鐘,提醒藝人賺了錢,一定要買樓傍身,聽來更多的是唏噓與無奈。其實買樓已經是國人的「全民智慧」了,只不過藝人賺錢說易不易、說難不難,既有所得,為自己的血肉之軀打點一下也是好的,至於其他上車無門的人,聽了智者的肺腑之言,也苦無用武之地,唯有以萬物為芻狗了。
啊!忽然想起,第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是由香港電台和電影雙周刊合辦的,我是籌委會的秘書,當時大家討論要為項目改一個省鏡的名字,有提過金帆獎或金紫荊獎之類,大家都覺得很「娘」,苦無結果,當中一把微弱的聲音說,不如就用金像獎(美帝的)來做個暫定的工作名目吧。這個Working Title ,不覺經歷了幾個香港電影的盛衰起落循環,湊着辦的用了37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