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廿三日是世界閱讀日，央視新聞公眾平台發了一條微信「習近平的書櫃」。鼓勵愛讀書讀好書，這當然是大好的事，可惜書櫃裏塞了《幹在實處走在前列》《知之深愛之初》《習近平談治國理政》這些習總自己寫的書，說的是習總讀的書，變成了習總寫的書，這就有點不老實了，跟書封面習總的微笑有點貨不對辦。
我逐本地看了書櫃的書，幾乎都是偉大的書（great books），光看書皮就令人振奮。這麼仔細的翻習總的書櫃，的確是有意的，習總最近一再強調，不能以改革後三十年，去否定改革前三十年，他肯定不是說老爸習仲勛的痛和他的微笑是一樣的。我因而想知道四九年後的社會主義現實主義文學作品，習總是不是塞滿書櫃，常常開卷有益、溫故知新。令人失望的是，前三十年的「紅色經典」，書櫃裏只有一本柳青的《創業史》。
都說文化大革命回朝，我又因為最近重編黃子平老師的《革命．歷史．小說》增訂本，常常提醒自己，是時候憶苦思甜重讀幾本紅色經典了。黃子平這本書，寫的是二十世紀中國現代小說對革命歷史的敍述，既寫小說被捲入「革命」，又論述「革命」如何改變了人們想像、虛構歷史與現實。前幾天跟他聊天，他說他至今仍着迷「主題學」，比如他一直探討紅色經典中的「革命」、「性」、「土匪」、「英雄傳奇」、「疾病」，他還想繼續探討紅色經典的「自殺」和「流亡」等等。
從「性」、「土匪」、「英雄傳奇」、「疾病」、「自殺」、「流亡」這樣的主題解讀紅色經典，一聽就令人甲狀腺上升。黃老師擊中我的卻是他說的「沈從文的微笑」。
黃子平把作家沈從文自幼年到老年的照片，排列在一起，他發現沈從文的微笑，除了那張離開湘西赴京前青澀的後生，那溫文的微笑，幾乎沒有變過。然後，就讀到他在天地玄黃之際寫的自白：「你們只看到我嘴角的微笑，又有誰能懂我多少年的心頭之痛？」黃子平說，這句話直接擊中了我，就一直想要弄懂這「沈從文之痛」究竟何所指。「沈從文之痛」也是湘西之痛、苗民之痛，更是中國的現代性之痛，卻以「沈從文的微笑」的方式呈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