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以為瑤瑤是很享受漂在歐洲的，她知道最好的美酒，懂得本地千奇百怪各種醬，她笑我們愛逛亞洲超市，香港人買蝦餃，大陸人買老乾媽，台灣人買速食油飯。「來都來了，為什麼不融入本地文化，學習本地烹飪。」
雖然她租了套價值不菲的公寓，一年大部分時間她都按照天氣冷暖在東南西北歐穿梭。每到一地，別人搜集旗幟、酒蓋或者冰箱貼，她則去畫廊買風景畫，裝裱好寄回家。等她雲遊四海返到家，已有一大疊自己寄來的禮物等着她了。人離鄉賤──這句話不適用瑤瑤，她在哪裏都活得精緻，如果說這精緻的生活有什麼瑕疵，那可能是她屢戰屢敗的語言考試。
每次見她，她不是剛剛拿到不過門檻的考試成績，就是在備戰下次考試。可說來奇怪，總是在考試前夕，發生些阻礙她的事情，最常見是生病，也有很多意外，比如公寓漏水、簽證到期、准考證丟失。在她溫馨的小公寓書房裏，有明亮的窗，氣味恬淡的蠟燭，最新的複習材料，但她卻從來無法好好備戰。
這晚喝酒，她紅了眼，喃喃：「我真恨這些考試、真恨這裏。當年拿到語言簽證，全家都為我慶功，慶了一次又一次，我曾有過的猶豫都被打消，一定要來。」她不是有語言天賦的那種人，硬着頭皮學下去，進展寥寥。每次考不好就出去遊山玩水，這樣一兩三年就過去了。初戀情人結了婚，祖父辭世，死黨生子，她都錯過了，自己在這邊卻也沒有建立起生活。她說這次再考不過就要回去了。我撿起話尾說回去也許更好，來不及說完，已被她打斷：「我哪裏還回得去，在外揮霍這麼久，一事無成怎麼回去，別人都順理成章長大成人，我還在依靠父母，怎麼回去？」我不敢再說什麼，繼續陪她飲酒罷了。
那夜之後瑤瑤傳簡訊說又病了，花粉過敏，頭痛、嗜睡。她一邊打噴嚏一邊焦慮考不過，我心裏卻想着就真考不過吧，考不過就要回去了。